了一抔雨水“啪”地拍在面上,理理鬢髮,整整衣衫,正襟坐回案前,取過六日來已堆起尺許高的公文埋頭批閱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忽聽敲門聲響,有侍從在外求見。他頭也不抬,隨口應了一聲。只聽那侍從進屋稟道:“大人……”
等了半晌未聽下文,楚頎微一皺眉,抬頭問道:“怎麼了?”
那侍從瞧著每日三催四請方肯起身的大人居然一大清早便衣冠齊整地坐在案前,竟似徹夜批閱公文,早已看得呆了。此時見他神情嚴肅,不怒而威,渾不似平日嬉皮笑臉的隨和模樣,頓時神志一醒,忙吞了口唾沫,收起調侃打趣之心,稟報道:“大人,南門鐵川衛那裡來報,說天姓閣聽聞李秋兩位將軍即將出征伐燎,特遣樂臺閣郎風有瑕姑娘攜樂舞隊前來,為大軍助興壯行。這是帖子。沈璨將軍問大人可要放行?。”
“天姓閣?”楚頎接過精緻的灑金鳳尾箋略掃一眼,便知不是偽制,不由皺了皺眉,咕噥道,“多半是朝廷的意思。”想了想,抬頭問道,“來了多少人?”
侍從答道:“除了風姑娘和四十八名樂舞,還有些侍從護衛,總共不過百人。”
楚頎暗自思忖,李燼之雖吩咐過不得放人出入,可用意只針對容府。天姓閣專收各方奇才高能之士,不涉俗務,聲譽極隆,想必無甚妨礙,若是拒絕,反倒招人話柄,徒惹非議。風有瑕他也曾見過數次,一派單純,又目不能視,料來無論如何也不會惹出事來。若能借此機會與天姓閣攀上交情,或許將來還能有所助益。盤算片刻,他淡淡一笑,站起身道:“好,我也很久沒聽風姑娘的琴了。著沈將軍開城,我們準備準備,去城門相迎。”
季有瑕緊張地坐在車內,側耳傾聽著外間動靜,稍遠處是被擒下的幾名鐵川衛軍官鬱悶的長吁短嘆,近處是混在侍衛隊中的王宿粗重而深淺不一的呼吸聲,一切皆沉悶壓抑,叫人透不過氣來。她越發心慌起來,不安地挪了挪身子,怯怯問道:“落姐姐,我們這樣騙進城去,萬一李大哥和往事並沒、並沒……那個……”
王落已換上侍女服色,略事喬裝。聞言默然出神,半晌方輕嘆一聲道:“若是沒有,那是再好不過,只當我們給他們一個驚喜。只是……唉,我現在倒寧可城內不放咱們進去,若是放了,那恐怕他倆真的已經不在城內,這才真是不妙。”
季有瑕有些委屈地扁扁嘴,問道:“你是說他們若在,便一定不肯見我麼?”
王落微微苦笑,幽幽道:“依他兩人心性,若已下定決心脫出容府,縱然不疑你有詐,也沒必要同你再生牽扯,既免得將來彼此為難,也是替你避嫌。”
季有瑕低下頭,摸摸身邊風琴上刻著的“宿”字,囁嚅道:“若他們真不開城,我真要在這兒奏琴麼?那便真是同他們唱對臺了。”
“只要他們人在城內,就算不肯放我們進去,能逼他們出來也是一樣。要緊的是先見上面,跟著才好周旋。”王落掀簾望望窗外,遙見前方大營中仍是一派平靜,不由低嘆道,“唉,可如今麻煩的是他們未必在這兒。據那群尉官說,他們已六七日不曾在營裡出現,眼下大戰在即,這豈合常理?何況他兩個何等樣人,豈會任由我們如此輕易便壓制了整個南營還一點動靜都沒有?照這情形,恐怕他們多半已不在城內。”
季有瑕不解地問道:“落姐姐你不是說咱們要儘量奪城,他們沒了底牌,便只能同咱們和解了。若他們不在,別人又不知我身份,多半便會放咱們進去,咱們也容易得手,又有什麼不好?”
“對我們是沒什麼不好,不好的是他們。”王落眼中滿是憂慮,低聲道,“燎邦這一仗已經叫出去了,他們不能不打,若是不在城內,那多半便是出發上北邊去了。可那幾個軍官說鐵川衛大部分都在望山城東西南三面駐紮,可見他們是將主力留在這裡防範容府,自己帶走的兵力定然十分有限。以他們之能,若只求一勝,輕兵奇襲固然也是一條路,可一望既布了這個局,便不會在燎邦毫無安排。我怕他們此行……凶多吉少。”
季有瑕驚呼一聲,急道:“那、那我們……”
“我也不知該怎麼辦。”王落煩悶地甩甩頭,“有瑕,方才當著阿宿我沒忍心挑明,老實說,事情到了這步,我們同燼之往事,已只能分道揚鑣,再不可能回到從前了。我們實在已經是敵人。可、可就算保全不了情誼,我至少無論如何,總想保全彼此性命。”
季有瑕聽她語聲哀苦,鼻子一陣發酸,正自傷感,忽聽外頭快馬馳近,一人高聲道:“風姑娘遠道辛苦,在下奉丞令楚大人之命,特來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