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聖的光芒褪盡,我們熟悉的人們恢復了常態,一副大功告成後的鬆弛。
羅布桑布的眼神重又迷茫。它穿越俗世,投向常人視線未能到達的遠方。
朝拜大昭寺之後,聽說他們還將去藏南藏西等地,是搭乘汽車而不再磕頭。要去朝拜桑耶寺、薩迎寺等著名寺廟,有可能的話,還要去阿里的岡仁波欽神山。只有仁欽羅布,要返回拉薩以東六十多公里的地方,補磕這一段距離。
然後,羅布桑布,你這個英俊的康巴男子,你這個發願戒絕塵世之緣的年輕的格龍,你將懷著你那顆歷經磨難的疲憊的靈魂,或者說,你的不朽的靈魂引導著你,終將去往何方呢?
第七章 何處是你靈魂的故鄉
——西藏傳統人生:生死流轉與時代變遷——讚美顯得遲疑,心緒不再寧靜,我所欣賞的和難於認同的——莎拉的詩:將那沉默的壯麗,化為我們永恆的輪迴——心靈的流浪:何處是你靈魂的故鄉——不再豪邁,不再壯烈,一個結不住的尾——
上古之初空無一物,太虛中唯有空溟。
光芒為父,光線為母,灰濛與黑暗分別誕生;其間漸漸形成一股氣息般的微風;於微風中出現冰霜凝結為露,化生一池塘猶如明鏡。
池塘之上漸生薄膜聚而為卵,孵化成黑白二鷹。
二鷹交合生三卵:一白一黑一什色。
白色卵進裂形成神山和神靈;黑色卵進裂形成黑頭紅麵人;什色卵迸裂形成世間諸生靈……
這一首創世古歌,記載在雪域藏地古老宗教——本教的一本經書裡。不知是誰先發現了它,隨後就被輾轉引用於各類文章中。它也許是藏族先民對於世界起源和人類起源最初的詮釋。本教有關西藏人起源的說法還多。其中一則是:天神西堆在天界看到壯麗的雪域高原,情有獨鍾,便下凡至此。當他感到寂寞時,又邀來了女神西繞。二神結合生下一子名協哇。開始他們不知採集耕種,只知撿拾成熟脫落的果實充飢。有一次,他們無意中搖動樹枝,枝條上落下了野果,由此受到啟發,人類的採集生涯開始了……
在民間,這一些說法差不多已經失傳,本教的宇宙觀原型也無從記憶。西藏本土宗教向佛教最嚴重的妥協是宇宙觀和輪迴觀方面的。一位年紀很大的本教著名畫師向我講述的有關世界的影象,我在一本藏傳佛教的書裡也大同小異地看到了。據說,宇宙中存在著四個世界:東方世界是白色天空彎月形大地;西方世界是綠色天空四方形大地;北方世界是紅色天空圓形大地;我們的南方世界是藍色天空三角形(或倒置的圓錐體)大地。本教畫師告訴說,東方世界的人過於高大,行動不便;西方世界只有牛奶維持生命;北方世界裡,隨著一個人的出生,地上也長起一棵樹,此後這人就只以這樹上的果為食,以這樹上的葉為衣。四個世界中唯有我們的南方世界好,食物豐富並可以信教,唯一的缺點就是戰火多。
老畫師把這四個世界的形象繪在壁畫上了。但他同時又說,這四個世界中所畫的四個人是四大天王。
——很想知道佛教傳入前有關靈魂何來何往的情形,但遍訪不得。只聽說早期墓葬石棺上留孔,藏南珞巴人崖葬封洞時也留一通道,供靈魂自由出入。
後來本教的靈魂也隨波逐流,在世間永無止息地投生轉世了。六道輪迴的天、人、阿修羅、地獄、餓鬼、畜生中,只有生而為人最好,唯有人最有可能接近成佛之道。所以老人們總在祈禱,期望來世仍然生而為人,仍然投生於南方世界,仍然吃糌粑喝酥油茶篤信佛教。
當我對西藏農村有了一定程度的瞭解,我想我可以嘗試著描述西藏人生了。當然是傳統意義上的人生。那樣一種人生在今天,在西藏的許多地方,正在融入現代社會圖景之中而變得輪廓不清了。藏族音樂家邊多老師向我描述這一人生歷程的梗概時,使用了過去時。雖然是他童年和青少年時代他和他夥伴們的經歷,他身邊發生的事情,而今談說起來,猶如隔世。
生,在佛教中被認為是人生八苦中的第一苦。據說此時胎兒在飽受狹小黑暗的九個月的窘迫之後,又猶如剝了皮的牛遭受鞭打一樣痛苦地透過狹窄的產道。所以小生命總是大哭著來到人世——不錯,我們全都是大哭著來到人世——此時,家中老人們要將象徵吉祥祝福的酥油抹一點在他的腦門上。三天後,拿著賀禮來道喜的親友們也將酥油一一抹在他的額頂。自此,酥油的氣味將伴隨他的終生。
一般說來,西藏地區是最少重男輕女觀念的。生兒生女都差不多。雖然根據因果關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