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辦法。”
“啥辦法?偷人?”
“傻侄女,你三嬸不偷人。女人本來就賤,一偷人就更賤了。”
“哪咋辦?”
“你甭問了。你還小,你還有你的南先生。”
“有南先生有啥用,跟死人似的;自打南先生走了,咱也會想男人了,想得渾身難受,半宿半宿睡不著,真想偷個男人。”
聽了翁七妹的話,謝亭雲說:“你到底也是個婦人了,身子也活泛了,你也該受罪了。要不老輩子人說,要不嫁就一輩子不嫁,要嫁就嫁個靠得住的。這靠得住的,一是身體壯,壽命長;二是心眼兒實,不花心。咱倆尋的男人,一個命短,一個心術太多,都是靠不住的男人,咱倆都是命苦。”
“哎,說什麼都晚了,誰讓咱管不住自己呢。”翁七妹說。
“七妹,這以後你就要管住自己了,千萬不能偷人。明著偷人傷名譽。比如你和南先生,應該明媒正娶,卻偷偷摸摸,這是迫不得已。你一個未嫁,他一個未娶,事兒鬧出來了,反而倒合理了。這暗著偷人卻不同,它傷名節。別人看不起是小事兒,自己要是看不起自己,就活著也沒多大意思了。這傷名節,就是傷一個人活著的心氣兒;暗著偷人,自己就感到輕賤,自輕自賤的女人沒臉皮,活著還有啥意思?人這一輩子,不就是活著一張臉皮麼?!”
“三嬸兒,我不偷人,七妹也不是那自輕自賤的人。但一到夜裡真是難受,跟別人都說不出口。”
“那就死等著你那個南先生吧。他要是回來,你算有福氣;他要是不回來,看你怎麼辦!”
八
南先生果然回來了。
不過,還跟著一位漂亮女人,是尹文。
南先生回到大學以後,學校馬上恢復了他的組織生活,重新安排了他的工作,把他安排到大學的人類學研究所裡當研究員。至於平反與恢復名譽的事,校方說等中央的有關檔案下來再說;並叮囑他說,不要背什麼包袱,要耐心等待,為時也不會太久。
他所在的研究所裡是個爛攤子,百廢待興。所領導也是剛被解放出來的知識分子,熱情很高,把一個重要的研究課題壓在南先生身上。南先生選了兩名助手,馬不停蹄地運作起來;待研究走上正軌,時間已過去半年。期間,他也想念翁七妹,惦記她的病。他想把她接過來;但他的房子還未歸還,他仍住在研究室的辦公室裡,便不能成行。
後來,尹文找到他。
尹文與他離異是迫於當時的壓力。南先生很愛她,不想讓她受到牽連,主動要求她離開他,尹文也愛南先生,離開他很感痛苦;但還要生存下去,還要在所愛男人遭到厄運時清白地生存下去,也只有暫時離開他。所以,他們之間的分離,實際上是一種策略,兩人的心還是息息相印的。
尹文找到他,南先生欣喜萬分,感念尹文對他不變的情懷。但很快又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他想到了可憐的山裡姑娘翁七妹。他對尹文說:“你還年輕,去再做一次選擇吧。”
尹文說:“不管這麼多年你有多麼大的變化,我始終心繫於你,你讓我去做別的選擇,太殘酷了,我接受不了。”
南先生極為痛苦,“尹文,請你原諒我。我在山裡留下了一個允諾,那個允諾的份量,足可以壓垮我。”便坦然地將後嶺的恩情苦怨悉數講給她聽。
尹文聽罷,放聲哭了;掩著淚臉走出了南先生的房門。但第二天她又來了,平靜地說:“我還是不能另做選擇。”
南先生說:“尹文,你是個城市的知識女性,想問題想得開,有廣闊的生活領域,你會很快就投入新的生活;而翁七妹是個鄉下女性,生活的路又很窄,又遭受了那麼大的身心創傷,我幾乎是她惟一的生活希望了,你叫我怎麼放得下呢?”
“你說的,我都理解;你想過沒有,她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啊!”尹文痛苦地說。
南先生啞然無言。他知道,他的任何一種選擇,都是以傷害其中的一個為前提。
“你不要草率做出選擇,你應該很好地思考一下。我等著你。”尹文說。
南先生點點頭。
經過半年多的思考,他感到他真正愛的,還是尹文。他與尹文有共同的生活基礎,是基於愛情的自然而然的結合。他與翁七妹則是非常時期的特殊產物:也有愛,是感恩之愛;也有情,是悲憫之情。想清這一切之後,他陷入一種無奈之境:他對生活已經沒有了選擇的權力,他對生活已無法交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