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一站,上街人富,下街人窮,一目瞭然。今日,上街那些富人們的好房子,像切
豆腐一樣分成若干份,由有資格分享的窮人逐個抓鬮選擇,少則三戶窮人分到一座
大宅,多則由五戶窮人共一座大門進出。算上已經在賬面上被瓜分過的雪家,原封
未動的大宅只有三座,第二座是住著杭九楓以及段三國一家的九楓樓。第三座則是
至今仍記在阿彩名下的白雀園。被掃地出門的地主、富農,就連在篾匠、木匠、剜
匠、裁縫和繅絲人家騰出來的破舊房屋裡安身的資格都沒有,最初的幾個月,他們
只能臨時住在小西山上的關老爺廟裡,為此段三國十幾次返回天門口,反覆說明上
級政策與立場,那些搬進好房子的窮人,才將自家的破房子騰出來讓給富人們。有
資格取富人而代之的窮匠人,無一例外是本行當中的失意者,那些技藝精湛的匠人,
因為生意興隆收入可觀,輪不上這種摔跤撿金銀財寶的好事,便在做了鄰居的新興
窮人面前發牢騷,莫看有些人撞上狗屎運,長遠來看也許會比往日更窮。不管是篾
匠、木匠還是別的什麼匠,或大或小總得有個臨街鋪子做臉面,否則誰去找誰呀!
沒有在翻身運動中得到好處的匠人,用一種複雜的同情心對待那些突然失去生活能
力的新興窮人,是篾匠的勸自己的新鄰居學彈墨斗,是木匠的勸自己的新鄰居學煮
蠶繭,會繅絲的勸自己的新鄰居練習篾刀。
失去財富的這批人,都曾讀過書,又想著要在絕處重生,學起來很快,半年下
來,就能在各行各業中立下腳來。那些由於意外而使自己終日徜徉在花園與繡樓之
中的人,一旦認識到手中的飯碗有可能再次被富人們奪走,便忙不迭地將臨街的牆
壁打破,裝上一些與整個房屋的規模與氣勢極不相稱的小門,方便自己重操舊業。
一條小街不再有過去的分野,從上到下,處處都是一樣的忙亂。
在財產的重新分配過程中沒有得到任何好處的常天亮,靠著夜裡的說書冷冷清
清地過著日子。阿彩的歸來,又讓他成了這條街上最忙的人。阿彩將父親狗頭委託
雪大爹修建的白雀園交給了常天亮。她要常天亮忘了傅朗西當初說的建立新政權後
讓他辦銀行的笑話,利用測候所和圓表妹佔用之外的房子,開辦一所接待過往行人
的旅社。阿彩不要任何分紅,只要求旅社裡每天晚上必須有一場說書,而且只能說
由董重裡精心傳授的有關民族興衰起落的那一部。為此,阿彩請石匠刻了一座石碑
立在鎮外的涼亭裡,碑文是她請董重裡照自己的意思撰寫的:
此去鎮內三千餘步即有白雀園旅社,食宿花費公道,更兼有仁者見仁、智者見
智之說書,每夜一場。住客免費入聽,還有茶點相送。惟願某時某刻,天下客官皆
能舉一反三,熟諳我漢民族千萬年來孱弱之淵源。
除了杭九楓,讀了這碑文的人都以為阿彩脫胎換骨了。
將白雀園無償送給常天亮辦旅社,每天夜裡免費來一場口口相傳中的漢民族興
盛史實的說書,在阿彩迴天門口所做的幾件事情中是最微不足道的。那天夜裡,絲
絲在九楓樓上悲傷地哭了起來。聽見的人都明白,杭九楓的心又被阿彩勾去了。杭
九楓重重地關上大門,信心十足地走進白雀園:“開門,我來了!”
“天下人都會說我,你是當中哪一個?”
“廢話,我就是我,是你走到哪裡也忘不了的杭九楓。”
“你這公安局長是如何當的?想不到還是如此無理。”
“這叫小別勝新婚,我心裡癢得很。”
“放尊重點,想要女人,就回九楓樓,絲絲還在哭哩!”隔著門,阿彩毫不含
糊的回答,響徹了天門口。
“我還要為你診治癩痢。我看見了,你頭上的癩痢又癢了,隔一陣你就要躲到
沒人的地方用力抓頭皮。”
“九楓呀,你不要再來這一套了。實話說吧,我頭上確實在癢,可我有了比芒
硝更好的藥。芒硝治病斷不了根,癢起來還得再用。
這新藥呀,和張郎中說的一樣,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