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墨退回到屋裡,悶坐了片刻,突然雷霆大發地跑到門外,指著北方
人的鼻子,罵他不懂科學,不諳文明,研究天氣變化氣象奧秘不是打仗,將對方的
人殺死越多,勝利就來得越快。氣象學靠的是水滴石穿鐵棒磨針的毅力,只有日積
月累一絲不苟地堅持下去,才有成功的可能。像這類指望靠打家劫舍分人家浮財獲
取財富的人,到頭來只能抬著菩薩衝著炎炎烈日磕頭求雨。
柳子墨的憤怒引來許多人圍觀,大家都覺得驚奇。一天到晚槍不離身的北方人
哪會容許這種囂張,指著面前的人要柳子墨問問,誰曾將他的天氣預報當成正經事。
柳子墨沒有問,而是用更激烈的語氣說,如果不讓他幾十年如一日地將氣象研究進
行下去,那就請他們乾乾脆脆地來一槍,而不要如此損害他的人格。
在那些人面前,柳子墨說的任何話都是廢話,它產生的震驚全在雪檸和雪藍心
裡。
“本日各類觀察資料因遭遇文明之大敵實難抵禦故缺。”柳子墨在氣象日誌上
痛苦地寫下這段文字後,再次衝向門口,厲聲責備,如果真想讓天門口的窮人當家
作主,那就應該明白,一場沒有預計到的暴雨,摧毀的是自己的生存家園;一場沒
有防範的大旱,曬乾的是自己的生活源泉。
柳子墨終於得到一句讓所有聽見的人都為之動容的回答:鎮反委員會就是想要
柳子墨原形畢露,面目越猙獰越好。
寒潮帶來的冷雨還在空中飄蕩遲遲不肯落下來。如果有太陽,這時候的屋內應
該很亮堂了。惟一能夠自由進出的雪藍從圓表妹那裡聽說,昨夜雪藍走後,杭九楓
與那幾個北方人和好了,相互間達成一致,對雪家罪惡的認識,還要從帝國主義走
狗幫兇等方面加碼,而且決定,立即派一鎮騎馬趕到縣城,打電話向省鎮反委員會
請示下一步的行動。圓表妹沒有說明一鎮要請示什麼,在雪藍的追問下,圓表妹只
說他們是在執行不得不執行的新政策。
雪藍聽得頭皮陣陣發麻,在新政策中,只有需要殺人了,才會向省鎮反委員會
請示。
“再不向傅朗西報告就晚了。董先生說了,傅朗西絕對不會袖手旁觀不管雪家
的事。你去找一縣,將你的腳踏車要回來,也到縣城裡去打電話。一縣會給你的,
他喜歡你。我的眼睛看男人沒有不準的。你要聽我的話,看見一縣,過場水詞一概
不說,過門曲子一律不拉,開門見山地問他,是不是真的喜歡你,如果真喜歡,就
讓他將腳踏車推到涼亭,你在那裡等他。到時候,我在涼亭後面躲著,你哩,多說
點好聽的話勾引他,我再出其不意地從後面給他一棍子,你就騎上腳踏車往縣城跑。
只要找到傅朗西,莫說一縣,就是杭九楓也會成為碗邊的幾粒剩飯。”
雪家的浮財已經張榜公佈了。小教堂前面擠滿了人。
一二八
憋著一口氣走進九楓樓的雪藍說:“我在涼亭裡等你!”
雪藍以為自己將要說的話都說了。到了涼亭,被河邊更冷的風一吹,才想起自
己並沒有問一縣是否喜歡自己。圓表妹急了,直鉤釣魚的姜太公在渭河邊等上幾十
年,就算雪藍有那樣的好運氣,卻沒有這麼多時間。就在圓表妹竭力勸雪藍再去一
次時,左岸上紅光一閃,一縣推著那輛女式腳踏車不緊不慢地走來了。
寒潮流行的時刻,左岸上的涼亭成了一座風洞,雪藍迎著北風,大膽地望著一
縣步步走近自己。一縣的樣子看上去很大方,目光早早地投向涼亭,腳下也不減速,
嘴裡還“雄赳赳,氣昂昂”地哼唱著。躲在涼亭後面的圓表妹禁不住笑了一聲。處
在上風方向的一縣聽不太清楚,以為是雪藍在笑,頓時方寸大亂。
“我曉得你想要腳踏車。”一縣話沒說完,先是右腳在腳踏車的踏板上絆了一
下,緊接著左褲腳又被捲進鏈條裡,站在涼亭門口無法動彈。雪藍趕緊走過去,蹲
在一縣面前握著腳踏車踏板倒搖了幾圈,將卷得死死的褲腳退了出來。雪藍直起腰
來的那一刻,額頭幾乎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