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車。騎在上面的不是郵遞員,也不是像郵遞員一
樣的男人,而是身體趨於成熟的雪藍。
那一天,從白蓮河撐觶回來的餘鬼魚,破天荒地同打下手的徒弟一起,抬起一
只大木箱,也不顧簰上還有其他貨物需要交接,興沖沖地跨上左岸,一路叫著雪檸
的名字,說有人從武漢給她捎來了一輛腳踏車。被驚動的天門口,上街和下街的人
都往中間擠,等著看從木箱中取出來的腳踏車。木箱的每條邊上釘著鐵條,柳子墨
拿著一把木匠用的釘錘,斯斯文文地撬了半天才將木箱的蓋子開啟。開啟的木箱裡
盡是白色的紙屑,打野的人發出一陣鬨笑。這種充滿嘲弄的聲響還處在高潮,離木
箱最近的一批人突發出更加響亮的驚呼。餘鬼魚所說腳踏車終於出現了!郵遞員的
腳踏車是黑色的,這輛腳踏車是紅色的,而且是一種從未見過的太陽照在上面亮閃
閃地讓人睜不開眼睛的紅色!郵遞員的腳踏車大梁是平直的。這輛腳踏車,座凳與
龍頭之間的梁是彎彎的,像是蛾眉一樣掛在天上的細細月亮!郵遞員的腳踏車只有
兩個飛輪。這輛腳踏車,竟然有三個飛輪!後來天門口人才明白,這輛紅色的自行
車是英國製造的,取了一箇中國名字叫藍羚牌。在武漢,一般有錢的不是買不起而
是買不到,只要看到有年輕女子騎著這種藍羚牌紅色女式三飛輪變速腳踏車,就明
白她家是開洋行的。只有開洋行的人,才有機會從英國帶回這種時髦的腳踏車。柳
子墨從木箱底部翻出一隻打氣筒,將兩隻車胎打足了氣,就用眼睛望著雪檸。雪檸
臉色緋紅,經不住柳子墨盯著看,羞羞答答地走過去,從柳子墨手裡接過女式自行
車說,在武漢時會騎,這麼多年了,不曉得還行不行。雪檸將左腳踩在女式腳踏車
左邊的踏板上,輕輕踮了兩下,面前的人群嘩地閃開一條路。雪檸卻沒有往上騎,
一連踮了兩次,到第三次時,她才一抬右腿輕盈得像只燕子騎上腳踏車。雪檸騎著
女式腳踏車從上街口出去上了西河左岸,到了涼亭後再掉頭從下街口回家。天門口
人從未見過女式腳踏車,更未見過女人騎腳踏車,不僅那些還沒有長大的孩子,幾
個成年了的男人也在後面跟著,瘋了一樣亂跑亂叫。雪檸歇下來,許多不滿足的人
都在叫,要她再騎一圈給大家看看,這麼好的腳踏車,關在屋裡太可惜了。
雪檸推著腳踏車往屋裡走,餘鬼魚追上來遞過一封信。信是阿彩寫的,一看字
跡就清楚。女式腳踏車是春滿園的二老闆請阿彩轉贈給雪家的。現在的二老闆什麼
問題也沒有了,繼續在春滿園做事。當然,阿彩並沒有完全放過他,隔三差五地找
他要戲票,而且還點名要梅外婆和愛梔從前看戲的那個包廂。對於二老闆來說,這
不過是順手就能做的小小事情。二老闆曾經想帶一個戲班子來天門口演幾場大戲,
向雪家鄭重表示感謝,因為鎮反運動開始了,緊隨其後的又是“三反”、“五反”
等運動,大家都覺得不方便。
還是阿彩替他出主意,說是雪藍已長大了,何不送她一輛腳踏車,以雪家女子
的美麗,再配上聞所未聞的交通工具,一定會給天門口帶來一股新風尚。也讓一鎮、
一縣兄弟倆開開眼界,莫讓他們繼續跟著杭九楓,將那鐵沙炮當成天下最好的東西。
字裡行間行文的口吻明顯帶著阿彩說話的習慣。
那幾天,測候所的事情全由雪檸去做。柳子墨留在家裡教雪藍騎腳踏車。紫陽
閣裡面的院子不算大‘剛好夠女孩子學騎腳踏車。
一九五二年中秋節前幾天,侉子縣長來天門口為當地的鎮反運動作總結。在區
公所當文化幹事的一縣,提著一桶用土紅化成的水往小教堂的外牆上書寫大幅標語,
經過鎮反運動的天門口彷彿比從前更熱鬧了。一縣身邊圍了一些打野的人,下街一
個剛出師的篾匠堅持說一縣寫錯了,慶字底下應是犬,而不是大,又多又廣的狗一
齊叫起來才熱鬧,才有喜慶氣氛。年輕的篾匠進一步說,祝字也寫錯了,左邊的應
該有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