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來到夕堯不久,陶如舊還是聽說過海嶺的大名。那是一座上世紀九十年代初修建的超大型仿古建築群。時值港臺與內地影視圈合作伊始。這座號稱當時全國最大的影視基地在建成前六年就產出了十數部後來相當有名的影片。第三年就完全收回投資成本,同時也為夕堯帶來了一次小規模的生機。
然而花無百日紅,隨著各地大型遊樂景觀的湧現,海嶺影視城卻因為日漸陳舊以及管理層內部原因而被人遺忘,慢慢成為淩氏管理之下的一處死角。現在凌厲卻要將陶如舊帶到那裡去,其用意實在讓人捉摸不透。
電話這端陶如舊深吸一口氣,他早就該料到事情不會如此簡單。
“凌先生……我想您誤解了我的意思……”他所需要的是一篇人物通訊,而不是小學生郊遊隨筆。
“若是要採訪淩氏,你就只有一個選擇。去還是不去?”
這就像是挑選玉料,直到破開礦石的那瞬之前,成功與失敗無法預料。
遲疑了四五秒,陶如舊咬牙。
“我去。”
“一個小時後在建鄴南口等。”
沙黃色寶馬
X3停在建鄴南口,凌厲換了黑花襯衫,淺灰色麂皮磨砂長褲,靠在車門上吸菸。右手上一枚尾戒閃閃發光。修長的身材以及墨鏡惹來路人頻頻回顧,甚至竊竊猜測是哪一位藝人。
陶如舊為自己的遲到抱歉,雖然凌厲給出的時間確實不夠他整理所需攜帶的東西。
“上路吧。”
凌厲開啟車門,卻不讓陶如舊坐副駕駛的位置。
“你坐後面,開車時我不習慣有人在身邊。”
海嶺城建造在夕堯城東二十五公里的一座小島上。說是小島,其實在兩百年前尚是與大陸相連的一片海岬。一場百年不遇的暴風雨之後,海水淹沒了地勢低窪的連線處,逐漸變成了現在的模樣。選擇將影視城修建在那裡,乃是綜合了地價考量、取景需要,以及某些不能端上臺面言明的風水之說與權錢交易。
陶如舊其實是有些暈車的,只要超過二十分鍾的車程就會讓他感覺頭昏耳鳴。平時他會選擇副駕駛的位置,藉由專注於風景忽視生理的不適。不過遇上了凌厲這位有些怪癖的車主,他也只能將頭貼在車門玻璃上,斜著眼去尋找那快速移動的風景。
值得慶幸的是,一路上凌厲無心與他寒暄。當覺得氣氛尷尬的時候,便隨手將cd開啟。
風格暗示性格,陶如舊立刻豎起耳朵,古典?通俗?鄉村或是電子,他猜不到古怪如凌厲,會對什麼樣的音樂情有獨鍾。
是二胡。
背景中帶著輕微的風聲,二胡聲也並不清晰──顯然並非出自專業錄音棚。陶如舊對於曲藝並無研究,但是聽這曲子倒覺得莫名其妙的熟悉。怔怔地回想了一陣子,突然反映過來,竟然是《遊園驚夢》裡面的那一出《皂羅袍》。
那電影,大學裡拉過片,陶如舊也很喜歡。之所以會反應不過來,是因為原先杜麗娘的那些唱段,現在都被用二胡的曲調演繹了出來。
凌厲,這個墨鏡染髮一身時髦,現代都市中的強者,竟然會是古老曲藝的票友?
不信,卻不得不懷疑。他閉上眼睛細聽那二胡曲,粗糙是第一個印象,有一處明顯是中斷再剪輯起來的。然而細細品味之後又有一種原生的韻味,倒像是演奏者在用樂器說話,訴說喜怒一般。
這聲音雖不完美,可是叫人聽得上癮。
陶如舊對二胡的演奏者好奇起來,正猶豫著是不是要開口詢問,凌厲卻突然換掉了光碟。
接下來是最最尋常的公路音樂。數十首集結在一起的那種合集,其中幾首鮮明的節奏配上過於優秀的音響,震得陶如舊耳膜發疼。
這時候他才發覺凌厲自己還帶著一副銀色的耳塞,顯然是在聽別的東西。
或許剛才那二胡曲他根本就不想放給陶如舊聽,只是帶著耳塞一時不察,在發覺拿錯了盤之後就立刻換了回來。
然而陶如舊寧願去聽那首二胡。
第004章
強烈的音樂節奏,過於優秀的減震裝置,開啟了空調的封閉車廂,以及一個並不友善的車主人。十分鍾後,陶如舊的暈眩感如期而至,跨海大橋已近在眼前。他只能咬牙攥拳,拼命將自己擠在有風景的小片區域。從倒後鏡中,他看得見凌厲的墨鏡,這同樣意味著凌厲能發現他此刻的表情──一個面色蠟黃而雙唇慘白的乘客。
跨海橋樑與影視城同樣是淩氏在九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