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似乎整個渾邪地都沸騰了。
渾邪王須鬢斑白的臉上酒意微醺,他舉起碗向張騫示意,將碗中的馬乳酒又一飲而盡。
張騫也答謝著舉起陶碗。甘父看到這些拉琴的胡人,和卑順地給他們倒馬乳的胡婦,心中掠過一絲傷感。胡人之國早在冒頓單于時代就被匈奴所滅,胡人都併入匈奴中,成了奴僕。少時在匈奴間甘父也是卑微的僮僕,後來才又做了漢人堂邑侯的家奴。這兩相比較,甘父感到漢人活得更像“人”樣,而匈奴人暴虐粗野,與鳥獸無異,這大概是有教化和無教化的區別吧!甘父一時想得出神,直到張騫提醒他傳譯,他才歉然地笑了笑。他一邊吃著甜美多汁的胡瓜,一邊一絲不苟地在渾邪王與張騫交談之間傳譯著。
一隻羊很快烤好了,端到渾邪王跟前。他興奮地站起來,從腰帶間拔出一把彎刀,在羊腿的位置割下一塊來,然後示意讓圍坐的族人和客人割肉。周圍的人頓時發出興奮的歡呼,爭著上去搶割肥美的羊肉。晃動在火光中的盡是通紅的、 興奮得有些變形的臉。渾邪王把那塊羊肉遞給了張騫,一個侍立旁邊的衛卒又割了一塊遞給渾邪王。張騫微笑著接過羊肉,咬了一口,果然鮮美無比。這比起中土的炙肉來,似乎更多了一些說不出的奇香。在圈子稍外,在一個敞開的穹帳門前,一群屬官衛卒也吃得興奮,大呼小叫。
這幅情景,使渾邪王面有得色,也許是火光和馬乳酒的作用,渾邪王臉紅得嚇人,他的整個輪廓像是一尊銅雕。他粗大的喉節上下錯動了一下,嚥下了一塊肉,然後對張騫說:“漢使,牧野之國也頗有其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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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遊牧人的想法
擁有萬騎,連同子女老人共統轄5萬餘人的渾邪王有大小穹廬數百,牛羊幾十萬頭,這些情況張騫早已知曉。但渾邪王與休屠王一樣,其領地最靠近漢地,其子民與漢人的交往比其他的匈奴屬地更多一些。這使張騫萌發出一個想法: 能不能勸說這位與自己有幾分投緣的匈奴王長率其子民務事農耕,置宮室,習禮儀?這樣,他們不就受教化薰陶,不擾漢邊了嗎?於是,聽了渾邪王的問話,他想了想,答道:“渾邪地臨甜水,固然豐美,但王想過沒有,人與鳥獸畢竟有別呵!”
渾邪王正端起一碗馬乳,聽了這話,他的手停住了,說道:“漢使請明言。”
張騫說: “務事農耕固非匈奴所長,但王可向漢求助。比如隴西太守,早有願墾荒河西。向漢借農具種籽,延請漢人工匠,則這肥美的甜水谷,未嘗不能成為桑地麥田。到那時,渾邪子民就不懼風雪侵襲、牲畜死亡而飢餓號啼了。倘整個匈奴百萬餘眾,都在有水的沃野耕種,築室而居,築城為都,與漢共為兄弟之國,豈不為美。”
這種想法,渾邪王從未有過,但對匈奴子民來說,確實是種遠見。尤其是出自堂堂的大漢皇帝的使臣之口,這就令他不得不仔細琢磨了。自老上單于以來,匈奴一直為寇漢邊。一到匈奴國內天氣惡劣、瘟疫流行、畜群大量死亡的時候,匈奴人為圖生計,就被迫抄掠漢地。漢匈邊民互相殺伐,積怨成恨,已近百年,漢真能傾國力助匈奴嗎?他沉思良久,才說:“匈奴人自己追鳥逐獸,天性如此,讓他們牧牛耕種,晨出暮歸,恐怕不太相宜。”
從渾邪王的話裡,張騫聽出了幾分贊同之意,於是他不禁興奮起來:“倘若匈奴子民看到漢人耕種所得衣食倍之於畜牧,則必有慕化之心。只要務習農耕,則這河西、伊吾廬等處沃野變成良田並非難事。築室而居,匈奴子民就可以習詩書,知禮儀,與漢共享天地之賜,兩國之民安居樂業,殺伐之事可休矣!”
張騫衝動的樣子有些感染了渾邪王,但他說出了自己的疑慮:“渾邪、休屠地近漢,對漢有所知。我們有不少人流落到漢邊郡,有些又回來了,也知耕種之事。但要整個匈奴都走教化的道路,恐非易事。”說完這話,渾邪王抬起頭顱,望著星空出神。他的腦海閃現出許多畫面:上層親貴對漢的偏見,對農耕生產方式的不屑;許多王長的粗野殘暴……他們能和自己有同樣的想法嗎?
張騫還要再說,渾邪王止住了他,道:“漢使勿再言此事,就是渾邪王要行此道,也得經過大單于的首肯呵!”
張騫沉默了。他明白他的話非要對單于或能影響單于的親貴說才行,可是,如何有這個機會呢?何況漢已有擊匈奴之心,自己的使命不就是連月氏擊匈奴麼?也許過不久,雙方就會屍橫遍野,烽火連天了。
主客們都在盡情吃喝,趙廣顯然已醉,正瞪著一雙詭譎的眼睛胡言亂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