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下來。
確信奶奶睡熟後,我開啟了母親的手機,裡面好幾條簡訊,分別是:
我到了,你在哪兒?
手機沒電了嗎?請趕快給我打電話,聯絡我。
怎麼啦?小瑩?你在哪兒?
難道你沒有來北京嗎?為什麼要捉弄我?
我回家了,真失望!
我看了看最後一條簡訊的時間,是下午2:35。我想應該給他一個不見他的理由,眼珠轉了轉,便給鍾新發去了這樣一條簡訊:
對不起,我火車站剛給你簡訊就接到單位的電話,有急事找我,恰恰手機也沒電了,來不及聯絡你就買反程票上了火車。真遺憾。
鍾新很快回信說:啊?這樣啊?真難為你了。
我說:我想你,親愛的。
然後,關了手機。
黑暗中,閉上眼,面前浮現出兩張臉來:鍾新和周園清的。周園清的肩頭斜挎著一把吉他,大學生活動中心,他在舞臺上自彈自唱。而鍾新,竟然坐在黑壓壓的人群中,是一名普通的觀眾。
37
沒想到生活中的小插曲竟然這樣有意思,而且,這些竟然是我一手導演的。正當我為接下來家庭生活風平浪靜而無味時,又出現了微瀾。
一個早上,鍾新興奮地說:小鬱,今天有客人來,你去買點菜回來。
我穿在睡衣在衛生間刷牙,見鍾新,故意把胸挺了挺。這件粉紅的睡衣在我看來是非常性感的,嬌嫩的顏色和挑逗的質地。我看著鍾新,鍾新的視線好像也在我衣服上停留了片刻,沒想到他嘴裡蹦出這樣一句話:小心著涼,小鬱。早上多穿點兒。我差點暈倒,頓時像個洩氣的皮球,覺得一點意思也沒有,這個男人,了無情趣!於是,把牙刷與泡沫一起銜在嘴裡,懶洋洋地問:是嗎?什麼客人?
是我一鐵哥兒們。
買什麼菜呢?泡沫還堆在我嘴邊。
買條桂魚,對了,你會包餃子麼?小喬喜歡吃豆皮,你會不會做?南方人應該會的。鍾新說。
好的,我試試看。
接過鍾新的一百元錢,我準備出門。身後鍾新又喊起來,小鬱,你又忘了?
哦,垃圾袋。我下樓總忘了把垃圾帶下去。誰記得這些!以前在家哪兒做過此等事!
出門,沒幾步,一回頭,竟然發現鍾新在後面,有些奇怪。已經走上前來的鐘新說:我去買份報紙。我說:來幾個客人?鍾新說:一男一女。相親。沒料到鍾新竟然有如此雅興,我心裡暗暗好笑。大概十分鐘後到了東郊市場,還好,生鮮區很豐富,沒有楚江超市生鮮區的長長隊伍,印象中那裡百分之九十是老頭老太太,想來老頭老太太也沒什麼業餘活動,站在一起,雞蛋領了,天也聊了,時間也打發了。尋思著,已經到了賣魚的攤主前,想到今天的午餐,對於我來說無疑是一場考試。
買桂魚,還叫人殺了;買了西芹,買了肉等等,我一直在努力回憶以前在楚江所吃過的豆皮是由哪些原料做成的:糯米、火腿腸、雞蛋、麵粉、香菇……還有……能想出來的也就這麼多了。
回到家,剛開門,就聽奶奶喊:小鬱,快來扶我上廁所!來不及了!我忙放下菜衝進客廳。奶奶坐在書桌前,小字本上密密麻麻的鋼筆字,歪歪扭扭的。我扶起奶奶,慢慢向衛生間走去。
作為保姆,洗衣做飯在這裡還不是主要的,重要的工作是照料梁奶奶。所以,當奶奶小便完後,我沖刷了衛生間,給奶奶泡了一杯茶。我是從博古架上拿的一盒鐵觀音。
奶奶抬頭看了看我,接過茶,笑了笑,說:謝謝!謝謝!你歇會兒吧!
我說:我不累!
奶奶指著茶几上的巧克力糖,說:小鬱。你吃糖!來,坐一會兒!邊說,邊把手伸過來,要我扶她坐到沙發上去。
我說:奶奶,我幫你按摩吧!
奶奶說:謝謝!謝謝!
我把自己的手放在奶奶的大腿上,腿沒有想象中的柔軟,甚至有些僵硬,按了半天,也不得章法,漸漸緩慢下來。問:奶奶,您的病……?
奶奶的面孔嚴峻起來,說:突然就這樣了,很奇怪。
我說:真的嗎?對了,不如去看看算命先生,看他們怎麼說?
奶奶說:沒用的,都看過,就是很奇怪這樣了,我知道,這是命!我姨侄也幫我找高人算過。
看了看牆上的鐘,我慌忙起身,說:奶奶,該走路了!
奶奶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