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天是不是聽到了什麼?”田導問關琛。語氣固然是問句,但眼睛裡卻是肯定的眼神。
關琛沒有否認,他咧開嘴得意地笑了起來:“你關注我微特,就會知道怎麼回事了。”說完,又很快補充了一句:“不過還得等上幾天。”因為影片還沒剪好。昨晚側拍師拿著影片一臉哭喪地跑回房間,今天早上都沒在片場看見人影,也不知道在搞什麼鬼,真是不敬業。
田導放棄了追問,也不管關琛是怎麼聽到昨天會議的內容了,他想了想,說:“圈子裡都說,我是最擅長調教演員的導演。”
關琛心裡有些懷疑:【是嗎?】
“其實我不擅長調教,我只是尊重演員。那些跟我合作過的演員之所以那麼厲害,是因為他們本身就很有才華。”田導說了一個秘密,也說了一句好話。
然而作為【好演員】的關琛,顯然沒對田導話裡的恭維感到受用。他只是問:“是嗎?”
“……”田導情緒斷了一下,但好在經驗老練,緩一緩,又接了回去:“有些導演話講得很直白,說演員是導演的牲口,後來引了眾怒,才改口,說演員是導演的拼圖,是色彩。其實本質上意思還是一樣,認為演員是工具。工具最好不要有思想,導演說一個想要的表情和動作,然後讓演員演,這樣的工作,其實哪個演員來都可以。”
在田導看來,這種給出一個概念,或者指揮演員做出什麼具體動作或表情的【結果描述】導演方式,固然能讓導演牢牢把控住電影,但同時,這也扼殺了影片的豐富性和可能性。這樣的影片,演員的上限將取決於導演。演員最好也不過是和導演一樣好而已。“我覺得演員和導演是創作上的合作者。這也是我為什麼不直接跟你說,想要你演什麼什麼情緒的原因。”
“但你還是一遍遍讓我重來,直到我演出你想要的東西為止。這說明你心裡已經有答案了,還是把演員當工具了。”關琛沒有理會田導的花言巧語。
田導絲毫沒有被抓住矛盾的尷尬,他反而小計劃得逞般拍拍肚皮,微笑道:“因為在這幾場戲裡,你演的角色的確就是【工具】啊。”
“啊。”關琛眨了眨眼,沉默了。
工具。
關琛現在對這個詞語很敏感。
電影裡,殺手丁午是經紀人手裡的工具。而《命運鑰匙》丁午的這條線,講的就是工具變成人的故事。
“原本我的計劃,這幾場戲我會一直用【結果描述】這樣的導演方式導你的戲,壓一壓你,壓到你沒脾氣,壓到你累,壓到你不自信,變成提線木偶為止,好讓你對丁午這個角色有更多的共鳴。”田導輕描淡寫地說了很不善良的話。
關琛早就從邢雲那裡聽過世間的導演千奇百怪,什麼品種都有,所以一下子也沒有特別驚詫。
“那你跟我說這些是幹什麼?不是沒效果了麼?”關琛好奇問道。
“已經用不著了。”田導擺擺手。
“為什麼?”
“因為你已經是工具了。一把被拋棄的工具。”
關琛收斂笑意,表情轉冷。
田導像是沒看到關琛臉上散發的陰冷,他望著牆上的一幅畫,問關琛:“你剛才演戲的時候,在生什麼氣?”
“我沒有生氣。”關琛悶悶地說,他也低頭不看田導,手指撥弄著床單,彷彿對它的質量感到好奇。
“真的?你再仔細想想。”田導說。
關琛沉默,開始回憶。
霍利表演課第三節:表演並不是關於變成一個不同的人,而是找到表面不同中的相似之處,然後在其中找到自己。
在準備殺手丁午這個角色的時候,關琛推己及人,參照了自己初來乍到這個世界,面對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和身份,自己當時的反應。
當時關琛在病床上醒來,低頭拔針管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手不是記憶裡使用了數十年的手之後。
關琛愣了好一陣子,腦袋閃過很多念頭。
一會兒覺得自己被類似《楚門的世界》劇組設計,以供躲在幕後的人欣賞娛樂;一會兒覺得政府利用死囚進行某些不為世人所知的生物實驗,自己則不幸被廢物利用;一會兒又覺得眼下的一切不過是條子騙取情報的進階手段,跟《碟中諜》裡演的一樣,搭個影棚,釋放出一些虛假的東西,誘使他放鬆心神,洩露不利老大的情報……紛紛雜雜,試圖自己說服自己。
但以他有限的知識,和大部分學自於電影的常識,關琛覺得自己再想下去,就要懷疑自己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