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訴關琛,他那個學校的表演專業很少傳授理論,因為表演是一門實踐的藝術,所以沒有定式,每個演員的情況都不一樣,因此沒有千篇一律的培養模板。用學校老師的話來講,【表演老師不是教授者,而是開發者。】
關琛講了自己從邢焰那裡學來的表演方法,擔心和霍利學校教的表演體系發生衝突。但霍利說,邢焰的那一種方法,雖有變化,但其實也在體系裡面。
【表演不是關於變成一個不同的人,而是找到表面不同下的相似之處,然後在其中找到自己。】
這句話裡,自己是核心,是“道”。形體、口音都只是最外層的“器”和“術”。
關琛覺得霍利不愧是大學畢業的。什麼器和道,什麼術法道,聽起來就很厲害。
霍利說,跟學音樂、學畫畫、學汽車維修一樣,每一種技藝,“器”和“術”都是“道”的基礎。
霍利每天早上都帶著關琛一起練功。關琛以前也練功,練拳、跑步和摔打。霍利糾正關琛,演員的練功是練發聲,練共鳴,練哭,練笑。從默默垂淚的哭,到失聲痛哭;從竊笑暗喜,到放聲大笑。
關琛只好把練拳和鍛鍊挪到晚上。
關琛跟著霍利按照課表學了幾天,很快發現,前身的天賦是真的厲害,留給他的遺產足夠豐富。
無論是哭還是笑,又或者是尷尬,害羞,恐懼,慌張……只要被關琛看到過,他就能記住,只要存在了腦子裡,那麼在想用的時候,就能臨摹出來。
關琛看過的恐懼,大多是被刀架在脖子上,或被槍指著額頭的恐懼,其他諸如老婆生產、向無良老闆討薪的恐懼,則一點也沒概念。好在記憶裡前世的電影裡有很多,關琛把它們分門別類,填充了自己的表演庫存。
這幾天關琛跟著霍利在各種片場跑群演,進行實踐。跑龍套得來的酬勞,他是不要的,一半給了介紹人,另一半給了霍利。
霍利陪著關琛一起跑龍套,一直在關琛附近進行監督,看後者的表情是否精準。他偶爾還給關琛人物設定和情境設定,讓關琛在框架裡自主發揮。完全搬照學校裡教的那一套。
如今可謂築基有成。任何表情,只要是關琛看過的記住的,又或者前世看過的電影裡有的,他都能夠生動、並準確地演繹出來。
“看來你以前基礎打得挺牢。”霍利對關琛進步神速並不詫異,只當他是在魔都三年苦苦磨練和累積的。
“我運氣比較好而已。”關琛回答。
“但是哭得生動,笑得自然,驚慌得讓人覺得真實、不尷尬,都只是演員的基本功。”霍利擦了擦汗,看了看遠方劇組人員佈景還有一段時間,他就跟關琛講,“真正區別演員水平的,是接下來的階段。”
關琛精神一振:“是什麼?”
“是【選擇】。”霍利說。
笑有一千種笑,哭有一千種哭,在諸多選項裡,選擇哪一種哭和笑用在角色身上,這才是難的地方。
這也是一千個人,演同一個角色,會有一千種演法的原因,每個人對角色的理解不同,因此造就了演員的【選擇】不同。
“就比如你剛剛,看到‘朋友’中了流彈,你慌了一下,然後悲傷了。”霍利問,“你演悲傷的時候在想什麼?”
關琛想了想,說:“在想我們怎麼這麼倒黴。”
“如果是我的話,我不會直接演【悲傷】和【難過】,我會演【害怕】,害怕自己最好的朋友很可能永遠離開我,也害怕下一個死的就是我自己。”
霍利舉了個例子。
比如演一個連環殺人犯,童年被虐待,被忽視,長大後形成了反社會人格,獵殺普通人。如果是兩個演員同時演這個角色,演“報復雙親,補償童年”的演員,要比演“虐殺”的,更有戲,更有味道。因為兩個角色體現出來的層次不一樣。
“你我的兩種【選擇】沒有高下之分,只是基於理解不同,所以對角色的塑造目的也不一樣。但我是導演——我其實也真的是導演——我的【選擇】,會讓角色更立體,也更有戲。”
所謂有靈性的演員,大多是憑藉直覺,就能抓住最適合角色的【選擇】。但只憑直覺終究是走不遠的,沒人可以一直憑直覺和天分演戲,如果不想曇花一現,最後還是要老老實實學習和磨練。
霍利對關琛說,當你什麼時候一個動作或者表情,在包含了角色的個性、情緒、潛臺詞、目的之餘,還推動了故事前進,或放下鉤子,形成呼應,那說明你吃透了角色和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