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站立,地面,還是摔跤?用哪種規則?”
聽到關琛這樣問,侄子說:“別那麼麻煩了,就打無規則吧。”
徒手格鬥看量級定勝負,那是因為在不許攻擊薄弱要害的規則下,體量越大,肉越多,耐打。
無規則,可以縮小體格上的差距,畢竟人的要害部位無法鍛鍊。
傳統武術中有攻檔戳眼的招式,無規則是傳統武術的主場。傳武裡保護要害的意識,就像現代搏擊強調護頭的重要性,稍一疏忽,師父都要罵過來。
侄子提出無規則,也不是用心險惡非要把關琛往旁邊的醫院裡送。
他不過是回應半年前關琛的挑釁而已。
半年前,河清海晏,在一個和其他時候沒什麼區別的日子裡,他去參加無甲劍術比賽。賽後開啟手機,跳出兩條死黨阿翔發來的簡訊,第一條神秘兮兮地說,絕對猜不到今天誰來踢館。下一條簡訊又忍不住主動揭曉答案,說來的是關琛,並且附帶十個感嘆號,驚訝之情溢於言表。
關琛……
侄子咀嚼這兩個字,像回味著曾經那屁顛屁顛跟著某個人身後的童年。半甜半苦。
阿翔告訴他,當初那個文縐縐的小叔,現在變得很能打,連贏武館裡的陪練以及另一個師兄。可惜最後找死,指名要跟二師兄打,勉強撐過一回合,力竭認輸。
對於關琛的表現,侄子並不驚訝。
一場比賽的勝負,並不代表雙方的實力。在拳臺上,最難打的比賽,就是跟新人打的比賽。因為新人即意味著資料不足。跟新人打,有個資訊差,有心算無心之下,老將一不小心都會翻車。
侄子認為,武館裡輸給關琛的那兩場,就是這麼被拿下的。去問師兄本人,對方承認,落敗是因為輕敵。
京城武館上百家,關琛偏來這裡踢館,侄子對此也不驚訝。
一個揹負罵名跟家族斷了聯絡、幾乎老死不相往來的人,平時不來見,成名後倒是來了,這帶著什麼目的,可想而知。
這時候想起要跟過去和解了?
還是怕記者查到過去,為防止親戚們跳出來拖後腿,提前來協商封口?
《極限男人》受眾廣泛,初中生裡也有人愛看。去年,侄子從同學的談論中,聽到關琛的名字時,差點以為是同名。看著《極限男人》裡瘦得像把砍柴刀的那個人,侄子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再次見到家族的“亡魂”。
侄子最後一次看到關琛,是九年前的中元節。哪怕過去再久,侄子還是可以從頭到尾清楚地記起葬禮那天的一切,鉅細無遺。
中元節,族裡在這天會聚在一起祭祖,祀亡魂。清晨很早的時候,人還沒有到齊,關琛不請自來,推翻幾個長輩,打散貢品,大鬧一番,揚長而去。
親戚們都氣瘋了,幾個老人險些氣出問題。大家用世上最惡毒的語言描述關琛,每年家族聚到一起的時候,每年都要把關琛一頓咒罵。晚輩們好奇問起,怎麼從來沒見這人,大家不知是氣話還是詛咒,說是死在了外面。反正誰也沒再看見過他,更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也懶得知道。
侄子卻覺得,關琛可能是真的死了。
因為那天他看到了關琛的眼。曾經意氣風發的小叔,眼裡神采不再,一雙眼像兩個黑色的漩渦。
侄子心猜,關琛的大鬧,不是報復大家曾經對他的打罵,而是不想讓大家再找他。他是狠了心,讓自己沒臉回來。斷掉最後一處念想,或許可以死得沒有牽掛。
這八年裡,侄子祭奠逝去的偶像和榜樣,偷偷為關琛流過不知多少淚。
結果突然發現,那個人其實沒死,而且以藝人的身份回來了,滋潤地在電視和電影裡展現自己。
驚愕。
童年的偶像“復生”,本該令人欣喜。侄子也的確為此感到開心。
直到他看到,網上有個自稱是關琛高中同學的人,提起了當時,而關琛卻用一種漫不經心、事不關己的態度,否認了自己的過去——包括那場改變幾個人人生的意外。
都說藝人在鏡頭前後,呈現兩張面孔,但是關琛的變化之大,簡直像是另一個人。
當了演員,真的就可以這麼徹底地變成另一個人嗎?
為了光鮮的形象,就可以這麼果斷地和過去切割嗎?
令人作嘔。
懦夫。
侄子引以為恥,悔恨曾把這樣的人視作偶像,更噁心自己真心實意為這樣一個人的逝世感到難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