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今晚》還是《獨居》,其實都有點紀錄片的意思。
這和周導跟過的一個老導演有關。
老導演是紀錄片團隊出身,中途轉做綜藝,個人風格明顯,比如拍美食節目,拍著拍著就開始挖掘店老闆鄉下的留守獨子;拍動物綜藝,可愛的寵物拍著拍著,又跑去追問寵物店老闆,那些賣不掉的寵物最後下場如何。節目出來之後,不僅觀眾看得莫名其妙,領導們對著收視率也很頭疼。總是仗著編制屢教不改,背地裡被人叫作老頑固。
周導在被叫作小周的時候,就一直跟在老導演身邊學,儘管學的是怎麼做綜藝,但骨子裡已經烙上了紀錄片的那一套。當小周終於晉升成周導之後,猛然發現自己既不會做純粹的綜藝,又沒能力拍出純粹的紀錄片,重新回爐顯然來不及了,臺裡同事也都等著看老頑固教出來的小頑固會拿出什麼作品。周導乾脆破罐子破摔,搞個了綜藝當紀錄片拍。
這種類別現在被叫作觀察式綜藝。
觀察式綜藝並非擺幾個攝像機在嘉賓周圍,然後按照時間順序拍下來,其他什麼也不幹就行了的。這種不經修飾、淡化創作意識的拍攝方式,和“偷拍”也沒什麼區別,導演的存在形同虛設。
既然是綜藝,就需要收視率,需要留住觀眾的注意力,因此也就需要“衝突”。
周導在臺裡就見識過很多導演為了所謂的“戲劇衝突”,對拍攝物件進行干預的。
有些導演在開拍前,會故意對兩位藝人進行挑撥,傳遞壞話,然後坐等矛盾爆發,熱點預定;有些導演為了昇華主題,弄出些淚點,就會瞞著嘉賓請來嘉賓的多年未見的朋友,也不管其中隱情,只是命令嘉賓“給我哭”;還有些導演,為了拍到某個藝人失落的表情,會授意工作人員去跟藝人講些“你xx作品被人舉報了”“xx告你侵權”的壞訊息。
其他電視臺大抵也常有發生。
周導很不喜歡這樣的過度干預。
所以《今晚》收視有了起色,擺脫了腰斬的困境之後,周導就一點一點用著紀錄片的手法,來拍綜藝。
這無疑是一種冒險,遇到好的拍攝物件,就能等到好素材,反之就可能平庸。但他非常享受那種雲裡霧裡、無法預知下一步的感覺。
同行因此卻嘲笑他“偷懶”、“放棄了導演的工作”、“跟老頑固一樣瞎搞”、“想搞創作就拍別東西的去,別來拍綜藝”……
周導沒有老頑固那樣強大的內心和堅韌的臉皮,聽了很傷心。老頑固對此也不安慰,只是嘎嘎地笑,說人吶到了中年,就會知道人不可能永遠保持乾淨。有潔癖的人是活不自在的。是要名利,還是想道德潔癖,一個人如果同時想要這兩種東西,就會過得很苦。
只有《極限男人》的金導對他表達了欣賞,要他不要放棄探索,綜藝的娛樂性和社會性、大眾化和個人化,是可以齊頭並進的。
把幾個矛盾重重的詞融合在一部作品裡且不難看,需要很高很高的境界。
周導沒敢奢望,覺得自己有生之年能做到一半,就很不錯了。
金導說,別想得這麼難,這也要看運氣。在綜藝這一行,導演需要和主持人互相成全。遇到了,就能走上一條飛速成長的捷徑。
周導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遇到這樣的被拍攝者。
《極限男人》的黃進和金導。《三天兩夜》的姜恆和羅導。頂級的綜藝導演,都有一個頂級的搭檔。
周導覺得此生大概是無望了。要遇到那樣的搭檔,簡直比找到一個結婚物件都難。
直到他開始了《獨居生活》第一次錄製。
……
“告訴我,‘十大商業原則’的第一條是什麼?”關琛伸著食指,聲音在防毒面具下嗡嗡得響。
站在他面前的,是十幾個戴著防毒面具的職員。
“安全第一!”職員們大聲答道。
關琛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開始總結:“本次逃生演習一共用時四十九秒,不錯,合格了。”
職員們興奮地鼓起了掌,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關琛說:“按照約定,合格一次,就給每個人發放一月個的工資當獎金。”
職員們一下子歡呼起來。他們有的激動地互相擁抱,有的跪倒在地念念有詞,有的還想把關琛舉起來扔到天上去,但是被關琛挨個絆倒在地,來一個躺一個,尋常壯漢根本近不了身。職員們只好在關琛兩米外的位置,手拉著手呼喊,轉圈,像原始部落的野人在夜晚圍著篝火般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