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文帝宿在修容宮裡,妍禧與修容拜為姐妹,只等天一亮就出宮去。
這一夜,妍禧睡得很不好,命運突然變得糊塗起來,不知道怎麼的,自己就成為風頭浪尖,眾矢之的,將來的路好像充滿了荊棘,每走一步都是血,這都是拜那大臭和尚所賜呀。
好容易熬到了天亮,妍禧沒怎麼睡好,眼睛紅腫,早早地爬起來,在修容的小院裡走來走去。
宮女急匆匆過來說:“喜公公,修容娘娘請你去為皇上穿朝服。”
妍禧低頭進了修容的寢宮,文帝張開手等她,看她眼睛裡布了紅絲,等妍禧近了身,低聲說:“朕也捨不得你,你只消去住上幾天,朕就遣人去接你回來,朕在徵文殿等著你。”
妍禧低頭不說話,但她好似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彷彿這是她最後一次為皇帝穿朝服系玉腰帶,這不是個成功的皇帝,過於儒雅,性子軟弱沒有主見,然後他是一個溫存、寬厚的男人,他若不是個皇帝,跟著他倒也不錯,至少是平和的一生。
“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屍!”石閔惡狠狠的話語又不合時宜地跳進來,我若存了他想,那廝會要了我的命!
妍禧嘆了一口氣,也許是最後一次了,她的心有些酸,她細心地為文帝整理好廣袖衣領,文帝的目光追隨著她,深情脈脈,叫她不忍,她只能低頭裝作沒看見。
正準備扣玉腰帶,進來一個宮女,福了一福說:“皇上,奴婢是和歡殿的宮女,太后回來了,傳皇上和小喜子到和歡殿問話!”
妍禧彎著腰正在扣玉腰帶,聞言手一抖,腰帶沒繫好,落在了地上。
皇帝握著她的手說:“小喜子,不要怕!”
妍禧馬上把手掙脫,低頭站著,文帝問宮女:“太后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太后不是在襄業寺吃齋十日,怎麼就回來了?”
宮女說:“昨日夜裡天王石虎到了襄業寺,正好碰到太后了,說什麼‘丞相’、‘行禮’之事,太后就急著趕回來,與天師辭行的時候,天師說:心不誠不靈。所以太后又待了一晚上,是今天早上天不亮就趕回來的!”
文帝一聽,手一揮,說:“你先退下,朕一會就過去。”
對妍禧說:“小喜子,你不要去和歡宮了,現在你馬上走,跟著修容府裡的人走,朕先去應對著,若沒有什麼事,你便回來,若是有什麼事,你便一直待修容府裡!”
“皇上,你為何不讓小喜子見太后?你如此說話,是有不祥的預感嗎?”妍禧問道,她胸中突然起了雄心,想盡心盡力再幫皇帝一把,她如果就這樣走了,皇帝不知道要面臨怎麼樣的困窘,畢竟是欣賞過、歡喜過自己的人。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飄在雲端裡,底下全是虛無的,他需要一個支撐,這個支撐點,妍禧覺得自己可以給,她已經說不出對皇帝是哪一種情感,也許是一種女性對弱者天生的憐憫心,也許皇帝對她的容忍與寬厚,使她感動了。
“我覺得太后一定是怪朕把丞相之位給了石虎,先帝在位時,是千叮萬囑不能把相位給了石虎的……”文帝勉強笑道。
妍禧大驚:“啊,先帝竟有這樣的旨意,皇上為何一直沒告訴小喜子?”
“石虎咄咄逼人,這朝廷八成是他的人,他只需振臂一呼,朕使得拱手相讓,朕覺得小喜子的計策有可行之處,朕覺得是要賭一把,萬事險中行,沒有險怎麼會成功!”
“皇上……”妍禧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文帝目光綿綿地看著妍禧,突然一伸手拿下妍禧的小錦帽,他摸了摸妍禧的濃髮說:“我甚麼也不求,只求能再看看這墨髮散開的樣子就足矣,小喜子頭髮散開來的樣兒真是可憐見兒……這一個月來,是我做皇帝最快活的日子!謝謝小喜子,你……走罷!”
“皇上,”妍禧面容肅穆,凜然道:“皇上怎麼說這樣喪氣的話,只是太后叫去問話,咱們還沒有輸呀!怎麼能如此自亂陣腳?”
“小喜兒你說得對,只要我們不自亂陣腳,就不會輸,但朕現在知道了,自亂陣腳的是誰,是太后!她是我的母親,誠如你說的,我不能對自己的母親怎麼樣,所以朕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小喜子,我只怕……”說罷流下眼淚,他把妍禧推出宮門去,說:“除非我差修容叫你回來,否則你自己不許回來!”
妍禧大聲喊道:“皇上,我不走,你別趕我走……”
正推搡間,空氣有一種異樣,周圍旁邊的宮女們都跪下來了,妍禧回頭一看,也連忙跪下,原來太后心急如焚,不耐煩等待,自己領著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