闌,便要沒法照顧景泰藍了。
這話說得奇怪,三公卻沒解釋,又說太史闌現在不能去麗京,宗政太后會趁給她授勳的機會對她下手,要回也是等她臨盆虛弱無暇他顧的時候。所以三公給太史闌爭取了一個機會,希望太史闌好好珍惜,不要抵抗,先渡過這次危機云云。
信說得含糊,但意思很明確,景泰藍要接走,而且太史闌不能現在和他一起回京,分離迫在眉睫。
容楚待她看完信,便將信毀去,安慰她,“我會安排人,好好查查她的太醫,絕不讓她提前生產。”
他說這話時臉色很古怪,“提前”兩字口氣微重。
兩隊護衛馳馬過來,在那家將身後排成一列,那家將上前,看著太史闌。
太史闌看著景泰藍。
星光淡淡,孩子睡得正香。臉頰噴薄著朝霞般的氣息,甜蜜芬芳。
他臉上一個淺淺笑容,想必正做著美好的夢。
太史闌忽然萬分慶幸事情發生得緊急,讓三公派人連夜等候,景泰藍可以在睡夢中被接回,不用面對離別的撕心裂肺。
她設想過無數次的離別,每次都覺得難以面對那一刻,景泰藍無論是哭泣還是堅強,都會讓她痛徹心扉。
因為每一種態度背後,都是一個寂寞孩子的隱忍和無助。她帶他脫離那黑暗宮廷,遊歷天下看遍世情,最終卻還要親手將他送進那黑暗森涼的所在,讓他一人面對皇權至高處的寒冷。
那麼……我的孩子,繼續睡吧,最起碼,我還可以為你維持這個甜美的夢,一刻也是永恆。
她閉上眼,俯下臉,嘴唇輕輕落在孩子的額頭上。
這是相遇至今,她第一次主動給予他的吻。
在離別的時刻。
嘴唇和溫軟肌膚相觸的那一刻,孩子的奶香滲入肌骨,她閉著眼,腦海裡,鋪開這一年的春。
春天的東昌城。
東昌城的翠峰山。
翠峰山後的小廟。
小廟後的山道。
小廟前用蘿蔔釣魚的折耳貓。
山道上搖搖晃晃用短腿追著她,跌倒也不哭的大臉貓。
……
一瞬間腦海中呼嘯來去,都是她的大臉折耳貓,歡笑哭泣,發怒撒嬌,在她懷中驚恐流淚,在她肩頭安心沉睡,小小的腳蹬過她的肚子,也曾為她揉過肚子;碟子砸過她的頭,也曾用瓷枕為她砸破敵人的頭。令她流過血,也曾為她流過血。
她的……景泰藍。
做過一萬次心理建設,說好了一萬次,也知道離別應該短暫,不久亦可再見,卻依舊不能抑制此刻心潮澎湃,滅頂的不捨。
因為知道這一別雖短暫也漫長。
知道這一別,此刻還是景泰藍,再見卻已經是藍君瑞。
這一別,此刻還是在她懷裡撒嬌的半路兒子,再見已經是遠遠高坐於金鑾寶殿的天下之主。
這一別,她還是她,他已經不是他。
那還是個心性未定的孩子,這一別,他會否將這大半年光陰遺忘,再見她時如陌生?
她深深嘆息,並不想那麼多。
只要她記得。
她記著這個在她懷中呢喃的孩子,她一生中最初的全情投入,人人都道她給了景泰藍一段不一樣的童年人生,她卻知道,景泰藍也給了她人生裡不可多得的新體驗,他喚醒了她的溫柔、母性、寬容,和人世間一切深埋的最細膩的感情。
半年,她抱著這小小孩子走進二五營,走向北嚴,走出圍城的血火,走過天授大比,走過武林大會……成就了他,也成就了自己。
相互給予,獲得最重。
低頭一吻,含淚深深。
四面靜默,雖然只是一個母親親吻她的兒子,但所有人都似感覺到這一刻的肅穆和莊重,那是一個人深深的緬懷和感謝,為上天予她幸運的賜予。
遇見你,很快樂。
相信我,即使你將我忘記,我依舊會履行一生的諾言,保護你。
有人發出了深深的嘆息。
太史闌閉目輕吻不過一刻,隨即她起身,一言不發,將懷中的孩子,交給了等待的人。
她指指馬車,指指麗京方向,又指指景泰藍,示意,“保護好他。”
對方領會,深深躬身,“大人放心,我等就是拼了性命,也一定能安全護送陛下回京。”
太史闌知道三公敢派出來接景泰藍的,必然是挑了又挑的絕對可靠人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