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愕然轉頭,就看見兩個水手從她門邊飛快過去,道:“有船靠近!天紀軍的快船!”
邰世濤立即抬起頭來。
那兩個水手邊走邊說,“在打旗語……什麼……總督迴歸靜海!”
邰世濤忽然渾身一震,一步跨過來,一把撥開容榕,大步奔了出去。
他奔得太急,心情太激動,也沒注意到自己出手太重,容榕猝不及防,被他甩得砰一下撞在門板上,“啊”地一聲低叫,急忙捂住肩膀,轉頭看邰世濤,然而邰世濤頭也不回,早已去得遠了。
容榕怔怔地立在門邊,臉上的紅潮漸漸褪去,似落潮後慘白的沙灘。
邰世濤奔上甲板,那邊快船的人已經上船來,一看見他一怔,隨即歡喜地大聲道:“邰參將,速速通報少帥,靜海總督已經迴歸靜海,現在正在靜海城大肆殺戮,卑下等擔心她下一步要對天紀軍下手,請少帥速速回航!”
邰世濤身子一震,定住了。
隨即他猛力地扭過臉,害怕被人瞧見那一瞬眼角閃現的淚光。
他忽然又是一怔。
甲板角落,陰影裡,他臉偏向的方向,容榕正站在那裡,一臉蒼白地盯著他。
……
“還有一日,便可到達靜海城。”海姑奶奶坐在樓船三層寬大的廳內,對太史闌微笑,“怎麼樣,緊張否?”
太史闌撐著手肘,坐在她對面,伸手拈起她一縷亂了的發,替她別在腦後,才道:“有你在,我自然是不緊張的。”
說完她灌了一口茶——趕緊壓下沸騰的噁心感。
這些動作都是和容楚學的,真不知道容楚活了這麼多年,怎麼沒噁心出胃病?
海姑奶奶格格笑起來,斜睨她一眼,伸指點在她額頭,“你呀,越來越會說話,我真擔心我這魂兒,要給你勾飛了去。”
她笑得身軀微顫,修長的手指在半空中蕩一抹柔軟的弧,從眉梢到眼角,都滿滿喜悅和風情。
太史闌很想把那支染著蔻丹,戴著碩大海藍寶石的手指,狠狠地拍下去。
她在心中一遍遍提醒自己——最後一天,最後一天。
“我倒覺得我勾不了姑奶奶的魂兒。”她轉著茶杯,口氣淡淡,“倒是魚姑奶奶的魂兒,似乎落在我這裡了。”
“她又怎麼了?”海姑奶奶皺皺眉,臉色冷了下來。
“也沒怎麼,只是昨晚派人給我送信,說船頭一敘。”太史闌語氣輕描淡寫,“我沒去。直接將信退還了。”她挑挑眉,說笑話一般,“想不到魚姑奶奶還會寫信,不過那信可不是寫的,居然是畫的,畫了只船,船頭兩個人,想來是這個意思吧?”
海姑奶奶原本眼神狐疑,也在懷疑辛小魚大字不識,怎麼會寫信?聽到後一句才釋然,笑道:“這是她沒錯了,她確實有以畫代信的毛病,她畫還畫得不錯。”
太史闌之前見過辛小魚記賬,就是以畫代字,這話一出口,便知道海姑奶奶是信了。
果然海姑奶奶的臉色隨即便淡了下來,喝了口茶思量半晌,喚過人來,道:“去和魚姑奶奶說,後頭船上的壯丁多,沒個人鎮不住不行,讓她過去管管。”
“是。”
太史闌垂下眼,喝茶。
這幾日航行,辛小魚一直用盡辦法往海姑奶奶面前湊,太史闌也在用盡辦法讓她湊不到海姑奶奶面前。在她那輕描淡寫不落痕跡的“美男計”和“爭風吃醋離間計”下,辛小魚數次靠近海姑奶奶的機會都被打滅,反而令海姑奶奶越發忌諱。就算這樣,太史闌也不放心,這麼一個人在船上,終究如炸彈般隨時會爆,每日防著也累得慌。今日再加一把火,終於把辛小魚驅出了主船。
她心中滿意,抬頭對海姑奶奶一笑,眼神裡著意用了點力,海姑奶奶的神情眼瞧著便恍惚了。
在她的爪子摸過來之前,太史闌已經起身,裝做看海景走了出去。
過了今夜,明日就是一場翻覆。
她並不為即將到來的鉅變緊張,只想著留在海岸上的同伴,想著她們不知是否安好,靜海是否生亂,想著遠在麗京的容楚是否如意,是否因為她失蹤,自己又無法親身尋覓而鬱郁在心。
到明日,一切便知道了。
……
晚風從海邊到窗邊,容楚也在總督府她的臥室內,隔窗遙望海的那一端。
此刻太史闌是否安好?是否也在海上航行,還是在某個小島漂泊?還是在和誰周旋?她若知他已經趕到靜海,是否會拼命趕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