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兵……”他吁了一口長氣,“從那以後,我開始做生意,賺錢。想辦法賙濟那些衣食無著的老部下們。我不能靠吃新兵的空餉來養老兵,我只能老老實實做生意。”他笑了笑,“其實也挺好,我一直對做生意感興趣,我父親卻一直不許我做,如今我可算盡展所長了。”
室內一片寂靜。
在場的人不少,容楚和太史闌的護衛們大多都在。
眾人原先都有些瞧不起這胖胖的,市儈的,明明身為大帥,卻為掙錢不擇手段滿身銅鏽的黃萬兩。然而此刻,所有人眼神凝重,深深感佩。
有種大愛,隱藏在內心深處,巍巍無聲。
他染一身銅臭俗塵,受世人誤會輕蔑,行人間最堂皇光明事,所經之處,步步蓮花。
容楚低低嘆息一聲,揮揮手。
周八掀起了簾子。
來靜海這麼多天,他終於露出真面。
黃萬兩瞧見他,並不意外地笑眯了眼。嘖嘖地道:“太史闌那丫頭當真好福氣。”
容楚一笑,道:“說這麼好聽,可不是想從我這裡再拿些去?”
黃萬兩大笑攤手,“如此甚好。”
容楚莞爾,道:“留一半給她吧,她之後組建援海大營,要用錢的地方多的是。”
黃萬兩怪里怪氣地搖頭,“嘖嘖,這丫頭跑哪去了?到哪去找你這樣一個人?替她平靜海,替她絕隱患,替她留後招,現在連她組建援海大營需要的錢都給搞來了。好福氣,好福氣喲。”
容楚不過淡淡一笑,“我一生,亦受她益良多。”
他轉了話題,“剛才聽元帥一席話,我也很有感觸。不過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與其一直資助,不如另尋他法令回鄉老兵可以自己謀生。”
“你說得很是!”黃萬兩立即兩眼放光湊過來,“你是咱們南齊第一智人,快教教我辦法……”
……
夜色降臨的時候,黃萬兩心滿意足地告辭,臨走時瞟一眼容楚一直沒站起來的雙腿,古怪地一笑,又嘆一聲,“好福氣喲……”
他晃晃悠悠地出門去,在四合的暮色裡,忽然想起自己遠在內陸的夫人,想著是不是該將她接來?
廳堂裡,容楚看著新近的信報,悠悠嘆息一聲。
“你得快些回來……我只來得及為你做最後一件事了……”
……“助我上船!我要殺了他!”
少年聲音堅定,低低的尾音迴盪在海風裡。
容榕回頭,背光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臉,只覺得那眼神灼燙,燙得她心也熱了起來。
“好!”
一聲出口毫不猶豫,邰世濤倒怔了怔。容榕已經乾脆地站了起來,對上頭叫道:“我兄弟貪玩出海,現在迷了方向,上頭各位大哥是要回靜海嗎?捎帶我們一程吧!”
“兄弟?”上頭有人怪笑起來,“這丫頭,這時候了還扮什麼男人!”
容榕紅了臉,她是說習慣了,有時候還是覺得自己是男人,此刻一回頭,看見邰世濤眼神,心忽然又砰砰一跳,第一次覺得做女人其實也沒什麼不好。
上頭又笑起來,怪聲怪氣地道:“小娘子,咱們可不是回靜海,咱們是出海呢。”
另一人含糊地道:“和她說什麼真話,騙上來玩玩……”
這話容榕沒聽見,邰世濤卻聽見了,臉色一緊,拉住容榕道:“你別說了,咱不去了!”
“怕什麼!”容榕甩開他的手,“你保護我啊!”
她仰臉笑道:“出海更好啊,我們兄妹本來就是想出海轉轉,又怕迷路了轉不回來,有諸位大哥帶著,最好不過了!”
她語氣天真,笑容嬌俏,仰起的臉龐光潔精緻,肌膚在暗影裡玉一般的溫潤,上頭向下看的漢子們眼睛都亮了。
只是沒人敢做主,都回頭對海鯊訕笑。
海鯊穿一身青錦團壽字長袍,像個富家翁一般站在那裡,悠悠地抽著煙,斜眼瞟了一眼容榕,目光著重在她玲瓏有致的少女身體上掠過,隨即道:“上來吧。”
船上漢子們急忙放下繩梯,要將兩人接上去。
容榕忽然把拳頭遞到邰世濤懷裡,悄悄道:“趁他們沒注意我,趕緊戴上。”
邰世濤翻開那薄薄的東西,才發現是一個做工精巧的面具。
這種幾可亂真的面具十分稀有珍貴,邰世濤心中一驚,“你哪裡來的?”
“偷的。”容榕得意洋洋地道,“哈哈我把十四的老底都翻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