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身子一震,落入了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
景泰藍立即將大腦袋扎進那個懷抱裡,帶點拒絕和埋怨地,狠狠蹭著。
“先前給你看的,叫亂世。亂世人命不如狗。”太史闌的聲音響在他頭頂,還是那麼平靜,不知怎的,卻令人感覺多了一絲少見的憐惜。
她輕輕撫摸小子光滑柔軟的頭髮,輕輕道:“現在你看見的,是真正的戰爭,戰爭里人命是數字。”
景泰藍不抬頭,將她抱得更緊了些,他嗅見她軟甲上新鮮的血氣,仰起臉,水汪汪的大眼睛帶點詢問的看她。
“帝王之業,開疆拓土。”太史闌拍拍他,示意他安心,又道,“但凡有為君主,安定國力之後,想著的便是劍指天下,擴張國土,留予王朝萬代,以成萬世之基。所以有窮兵黷武,有戰火連綿,有這無數百姓流離失所,有這父母親人從此死別。”
她指指城下,又指指城上,景泰藍停止了顫抖,扭頭默默看著。
“你是不是很害怕失去我?”
景泰藍立即狂點頭。
“那些老人和孩子,也會很害怕失去他們的兒子和父親。”太史闌低聲道,“將心比心,你要記住。”
“嗯。”景泰藍吸著鼻子,“不要打仗。”
“不。”太史闌冷冷道,“侵入家門的,無故挑釁的,橫蠻霸道的,欺我百姓的,搶我國土的,要打,要狠狠地打,打到它心驚膽戰,打到它望風而逃,打到它再不敢驕縱狂妄,欺我父老。記住,一個外政上懦弱無為的國家,一樣庇護不了子民,一個庇護不了子民的國家,遲早淪陷在外族的鐵蹄下。”
景泰藍似懂非懂地聽著,忽然道:“就像李先生搶麻麻,我也可以打,一個不能保護麻麻的孩子,遲早會沒有麻麻。”
“你打得過儘管打。”太史闌道,“一個不能將所有敵手都擊退的男人,他不配去搶女人。”
趙十三看著太史闌淡定認真的神情,雙臂抱胸,在城頭冷風裡蕭瑟地顫了顫——主子,您要不要把家傳秘笈再往深裡練一練?
李扶舟正好走過來,倚著城牆聽兩人對話,笑了笑。
沒想到太史闌是這樣的。
誰都看出她擅長戰爭,是戰爭之中光芒最為熠熠的寶藏,天下越亂,她越有機會展示屬於她的堅剛特質,脫穎而出。但誰也沒想到,那般強硬冷靜的她,竟然不是戰爭狂人。
她鋒利,是因為遇強愈強,如蚌,張開堅硬的外殼,抵禦一切窺探的海潮,內心深處,卻柔軟地託著圓潤的珠。
“回去吧。”太史闌拍拍景泰藍的大腦袋,“好好練功,將來揍人。”
趙十三帶著景泰藍下了城頭,日光猛烈地自頭頂一竄,竄過箭樓,天亮了。
城下的喧囂漸弱,太史闌回身,看見西番兵開始退兵,第一波的攻城戰,結束了。
幾乎在西番兵退下城頭的那一刻,所有新兵都癱軟在地,很多人麻木地發一陣呆,一轉眼看見身側血跡斑斑,肩膀後頭的蹀垛上還堆著敵人死不瞑目的屍體,忽然便開始嘔吐,痛哭。
也有大笑的,神經質一般又蹦又跳,狂呼勝利,卻在被同伴一拍肩膀後,迴轉身淚流滿面。
此刻瘋狂的城頭,沒有人去阻止,太史闌和李扶舟並肩默默地看著。
戰爭就是這麼殘酷。以血肉和死亡鑄就鋼鐵心性。
這只是第一次,一場必經的發洩。等到第二波,第三波……一場一場的攻城戰後,這些未見血腥的百姓青年,會眼睛都不眨地,將武器捅入敵人的心窩。
“他們會成為百鍊精兵。”李扶舟注意著四周新兵的表現,很精準地指出了其中的精英。
太史闌卻道:“戰爭給人的,永遠只有創傷。”
李扶舟轉眼看她,笑了笑。
“又有話在心裡不肯說是麼?”太史闌道,“你想說——太史闌看起來並不像那麼悲天憫人的人。”
李扶舟默然,半晌輕輕道:“你在我心中……很好。”
太史闌好像沒聽見這句話,接著又道:“正好我也有話想說——你看起來也不像一個真正溫暖的人。”
李扶舟的手搭在城頭冰冷的灰磚上,潔白的手,和深黑的磚鮮明對比,看起來溫潤,卻也是溫潤的冷,日光無聲地,從指尖滑過。
“你看太陽。”他道,“曬久了終究會暖和的。”
“沒有永恆的日頭,卻有從不遲到的黑夜。”太史闌望著那日色,眯起眼睛。
兩人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