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間的走廊,但不讓我們進去。管理人員說不方便。他們進去尋找,並稍事整理,把三位烈士的遺體放在小車上推出來,他們是邵雲環、許杏虎和朱穎。這是悲慘的死,壯烈的死,英雄的死。幾個小時前,我們還曾相見,我們還曾談論時局,而現在竟是陰陽兩隔,竟是訣別。我的心,像是被一隻大手攥緊,是疼痛,是酸楚,是掙扎,是休克。此刻,我無暇多想,痛哉死者,惜哉生人。我還心繫著有生還希望的一個下落不明的人。太平間的管理人員告訴我,除了這三人之外,太平間裡再沒有死亡的中國人。那就是說,武官還在使館裡。我馬上用手機把檢視情況告訴在使館前面守候的李銀堂,武官還在樓裡。讓他請消防隊員幫助尋找。我們馬上趕回使館,我們一定要找到武官任寶凱。
天陰沉沉的,雖已清晨,幾縷吝嗇的晨曦從雲層裡透出,黑暗仍在遊蕩,不甘消退。我們來到使館樓前,警報尚未解除,守護使館的警察仍然把守著門口,不允許進出。我急火中燒,這個時候救同志要緊,管不了那麼多。我告訴他,我們的武官還在樓裡,生死不明,我要進去找他。消防隊員也過來阻止我們,我請他把頭盔和手電借給我,我要親自去找。我們同他們爭執著,準備闖進去。這時,在樓前守候的李銀堂參贊來告訴我,消防隊員在樓裡發現了一個人,還活著。我們要進去搶救他,他們說,你們即使進去,也背不出來,還是請急救車來。他們立刻和急救中心聯絡,急救車風馳電掣而至。不一會兒,從裡面抬出一個人來,正是武官任寶凱。我馬上走上前去,看見躺在擔架上的武官滿面塵土,沒有傷痕,呼吸很艱難,嘴和鼻子裡撥出很多泡沫。武官還活著,武官沒有死!急救車載著他向急救中心疾馳而去。
武官任寶凱在急救中心很快恢復了知覺。後來,他和其他傷員一起乘專機回北京治療,恢復得不錯。我和他談起這段經歷,他完全失憶,不記得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們推斷,北約轟炸使館後,他從寢室裡跑出來,呼喊著武官處的同志,他們聽到了他的聲音。但在黑暗中,他碰上什麼東西,暫時昏迷,倒在走廊轉彎的地方,所以在他的寢室裡找不到他。他躺在地上,濃煙向上升騰,地面尚有空氣,他沒有完全窒息。對他來說,這場噩夢是一片空白。他康復後,又重返駐南斯拉夫使館工作。
武官在哪裡?(2)
回到凱悅旅館後,我和幾位同志商量下一步的工作。首先,指定了幾位同志去醫院輪流看護傷員,看護的人要懂塞爾維亞語,便於同院方和醫生聯絡;其次是使館的善後事宜,搶救尚未轉移出來的器材,找幾個人幫助會計清理會計室。會計室中彈起火,屋子裡的東西都燒成灰燼,保險櫃也燒得焦黑,但因鐵皮很厚,開啟後,裡面的美元尚且完好。第三件事是準備迎接中央派來的特別小組,為他們預訂旅館,並同南斯拉夫官方聯絡,安排相應的會見。
又是一個漆黑的夜。連續36個小時的工作和戰鬥,心靈的震撼,身體的疲憊,我感到頭重腳輕。由於在樓前指揮搶救,吸進大量煙塵,感到噁心,吃不下飯,吐出的痰是黑色的。夜深了,躺在旅館的床上,長久地似睡非睡,忽悠忽悠地,彷彿房子還在搖晃,也彷彿我在空中飄來飄去。隆隆的聲音,透過密封的窗子傳進來,是北約的飛機又在低空飛行,尋找著目標,散佈著死神。這聲音忽遠忽近,忽高忽低,在我的夢裡飄遊。現在怎麼辦?起來叫醒大家,豈非徒勞無益?在南斯拉夫這塊土地上,難道還有安全的地方嗎?算了,由它
去吧!
後來,我弄清楚,那一夜,固然有北約飛機的轟鳴、襲擊和轟炸,而那持續的整夜的隆隆聲,是來自旅館旁邊的有軌電車。雖然斷電,南斯拉夫方面還是想方設法保障有軌電車的通行。就在那一夜,旅館旁的有軌電車站遭轟炸。
幾天後,我正召集使館有關同志開會,新華社記者楊成明,以及北約開始轟炸後,趕來支援的新華社記者張鐵鋼前來採訪。他們要寫北約轟炸使館的綜合報道,讓我們講敘事情的經過。幾天的繁忙工作,已經疲憊不堪,而且從我個人來說,也不想進入報道的怪圈。但楊成明來了,帶著慰問和採訪的誠意。他是駐南斯拉夫資深的老記者,德高望重,我同他關係又很好,卻之不恭啊!我只得把事情經過,同志們如何互相救助,脫離危險,講給他聽,講了死者和傷者。在座的同志們也有補充。他們返回駐地後,連夜寫了一篇通訊:“在戰火中履行神聖使命”,當夜發回新華社總編輯部。他們也是一夜未睡啊!
經歷這種心靈的震撼,我記起李賀悼亡友的詩,稍加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