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的醫院,因為月份太大,折騰了幾天還要住院。樂意安從醫院回來後就大罵:“你到底還是不是人,勵夜疼得死去活來,昏過去好幾次,孩子都成形了,還逼著硬打下來。你這是殺人害命!”
他冷靜的反駁:“他們殺了小採和我的孩子,一報還一報。”
勵夜住了一個多月的醫院才回家,臉上那點嘟嘟地嬰兒肥早就不見了,連臉頰的那點紅暈都失去了,從那之後她就非常安靜。安靜得不再讓他覺得煩,她也不再和樂意安說笑上街了,總是一個人呆在家裡看電視。那套DVD她翻來覆去的看,也不知道為什麼不厭煩。
他卻覺得厭煩了,不管他怎麼給她難堪,不管他怎麼折磨她,她不僅不會笑,連哭都很少了。所以他越發不回家,就有一次,他喝醉了,被阿炳自作主張送了回去。睡到半夜他口渴醒了,下樓去喝水,才發現她又坐在沙發裡看DVD。
音晌的聲音調的很低,迴盪著少女柔嫩嬌悅的嗓音,螢幕的光線映在她的臉上,一會兒明,一會兒亮。他聽見她的聲音,慢慢的伴著音響裡的臺詞一起娓娓:“他有弘哥哥的鼻子,高高的,直直的,像山脊一樣。眼睛像賢哥哥,長長的,大大的,像一潭深水。他眉毛可漂亮了,是那種劍眉,透著英氣。他的嘴像顯,不,像旦,厚厚的,嘴角還微微往上翹。下巴上還有一道兒,就在這兒,很威武的樣子。噢,對了,他的牙齒像顯,雪白整齊,泛著輕輕的品色……他笑起來的樣子啊,好像春天裡最明媚的一束陽光……”
他站的很遠,晦暗的光影裡只能看見她嘴角彎彎,彷彿小孩子吃到糖,歡天喜地的模樣。她明明是笑著的,臉頰上卻有很大的眼淚,一顆接一顆無聲的滾落下去。
第二天早上醒了,就看到她站在露臺上,只穿了一件睡袍,孤伶伶看著湖面上的水霧。晨風把她寬大的衣袖都吹得飛揚起來,就像每次她看的那個電視劇裡,那個古代的小姑娘。她一定是覺得冷,站在那裡還縮著脖子,像只可憐兮兮的貓。
沒等他自己明白過來,他已經做了他後來一直覺得可恥的事情,他從後面抱住她,把她摟進自己懷裡。後來他一直想,在那恍惚的一剎那,他是把她當成小採了,所以才覺得她可憐。當他俯身親吻她的時候,她驚怯的緊閉著眼睛,連換氣都不會,他這才想起來,自己從來沒有吻過她。
一瞬間彷彿慾望賁然,難以抑制。他覺得可恥,為什麼會吻她,為什麼會覺得她可憐,他明明就只愛小採,這麼多年來,他從來沒有忘記過小採,他娶她也不過是為了給小採報仇。
他卻像中了邪似的,驚豔於她異樣的溫柔,無法停止這種吸引的沉溺。他在猶豫和矛盾間徘徊,每天晚上總是在回家與不回家之間拿不定主意,阿炳卻像猜透了什麼似的,從來都不問他,總是一聲不吭就把車開回家。
因為他常常回家吃飯,勵夜彷彿回到新婚時代,重新活潑起來,她漸漸敢對著他笑,甚至笨拙的想在床第間討好他。
他很快就驚覺的醒悟,決定中止了這一切。
他逼著她離婚,他帶女人回家,他走的每一步都又準又狠,不給她任何機會,更不給自己機會。而她總是怔怔的看著他,就像不明白為什麼他一轉身一切就變了。
他最後逼著她在離婚協議上籤了字,一分錢也沒有給她,就將她趕出了家門。
他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應該做的,他替小採報了仇,清明節他去給小採掃墓,墓碑照片上的小採笑得很燦爛,就像從未從他身邊離去過一般。
這輩子他都會只愛小採,永遠。
天天哭了大半天,最後終於哭累了。時不時總是閉住了氣,小小的身子會抖一下,他大約明白哭也沒有用處了,所以隔一會兒,總是仰起臉來,嚶嚶的哀求:“叔叔,我想回家。”
樂俊凱不理他,只是一支接一支抽雪茄,把一盒雪茄煙都抽完了。天天還在那裡嚶嚶的像蚊子哼哼:“我想回家。”
連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格外討厭這個孩子,或許是因為勵夜偷偷摸摸把他生下來,讓他覺得憤怒。或許就是因為這孩子跟勵夜簡直是一個德性,動不動就淚眼汪汪的看著人,一幅委曲求全的樣子。
他不要,他什麼都不要,這個世上關於姓勵的一切最好都灰飛煙滅。他發過的誓,他把整個勵家都趕盡殺絕,他把勵夜玩夠了又拋開,他不要自己和勵家的血脈相融,硬生生再多出這麼個小人來。
他看著孩子額角上紅彤彤的那一塊,還是早上樂意安敲的,突兀出現在孩子雪白的面板上,令人恨不得揉一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