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部分(3 / 4)

遊蕩在城市的子夜。拖鞋是酒鬼的,被酒鬼的雙腳磨出了左右。夜安靜了,道路顯得寬廣。整個城市全是路燈的顏色。路燈的邊沿有幾隻飛蛾,它們三三兩兩的,使城市的子夜顯得無精打采。耿東亮出門的時候像一隻驚弓之鳥,現在安穩了,就想找一個地方停下來,歇一歇。然而沒有。這個子夜城市沒有一個可供耿東亮駐足的地方。他只能沿著商業街的櫥窗獨自遊走。耿東亮沒有方向,商業街的縱度就是他的路程。

半空的高壓氖燈給耿東亮帶來了樂趣。在路燈與路燈之間,耿東亮的身影短了又長了,長了又短了。這個長度的變化成了耿東亮的唯一興趣。他低下頭,專心地關注著地上的自己。

但是這個遊戲太累人,注視了一會兒耿東亮就感覺到困頓湧上來了。他只好抬起頭,看櫥窗。

櫥窗裡有肥皂的廣告、洗髮香波的廣告、熱水器的廣告、內衣的廣告、衛生用具的廣告。這些廣告的文字不同,但創意和畫面只有~個:美人洗澡。許許多多的櫥窗裡都有美人在洗澡,該課的都課了,不該課的地方就是流水或泡沫。美人在微笑,美人的牙齒是出色的,面板是出色的,表情也是出色的,左顧,或右盼,自己和自己風情萬種。洗澡,這個最隱密的個人舉動,在子夜的櫥窗成為一種公開的、卻又是寂寞的行為。洗澡廣告拓寬了城市人的生活維度,成為城市的美學效果或生存背景。女人洗不洗澡已經成了一個次要問題,重要的是這個形式。她們裸露的原因就是商業的原則。

無處可棲。這也不錯。無處可棲是一種純自我的感覺,正如疼痛,正如睏乏,正如疲憊,它們提醒了耿東亮,這是“我的”感覺,而不是某個狗雜種的感覺。我對於“我”來說,無處可棲就有了切膚之痛,它具體,也許還有點生動。這不很好麼?

計程車的司機到了深夜就會東張西望。每一雙與他們對視的眼睛都有可能成為生意。他們關注獨行人。他們放慢了車速,搏喇叭。耿東亮決意不去理會那些眼睛,儘管他非常想坐上去,在空調的冷風之中睡個好覺。然而他沒帶錢。他出門的時候只帶了自己的身體。這樣也不錯,他的雙腳可以在城市之夜信馬由韁。

星級飯店的門口有幾個女孩子。他們在深夜像某種夜遊的動物。她們的樣子像女學生,她們的樣子還像淑女。所有的人都願意張揚自己的職業性,詩人喜歡自己像詩人,大款喜歡自己像大款。而這些可愛的女孩子不,她們不是淑女,可是她們最熱衷於把自己弄成淑女。

她們穿著很乾淨的裙子,孤寂地行走在大廳門口。她們的目光與身體像兩種完全不同的動物,目光是兇猛的,捕獵的,而身體卻又是懶散的,預備了被捕獵的。裙子很漂亮。不像褲子,中間有那樣堅固的連線。裙子的中央地頻寬廣極了,容得下天下男人,容得下天下男人的全部器械。最關鍵的是,穿得下想象力與暗示性。褲子是什麼鳥東西?褲子平庸。褲子結構複雜。褲子在子夜時分缺少當代性與城市性。褲子絕對不能構成當代的城市之夜。

耿東亮口渴了。想喝點什麼,許多酒吧通宵地開著,許多茶館也是通宵地開著。它們在門口掛上了小燈籠:24小時營業,或全天候營業。然而耿東亮的身上沒有一分錢。人在沒有錢的時候會格外地感受到錢的偉大與錢的猙獰。耿東亮渴極了。沒有錢誇張了他的口渴。反過來也一樣,口渴誇張了他沒錢的印象。

錢是甘泉吶!

耿東亮仰起了臉,天上沒有甘泉,天上下雨了。昨天晚上酒鬼說過的,天要下雨,他的左腿痠疼得厲害。真的下雨了。酒鬼說,人在唱歌的時候通著天,其實,人身上的致命傷痕同樣通著天。致命的傷痕都有一種先驗的能力。真的下雨了。

耿東亮站在路燈底下,仰起頭,張開了嘴。雨不算小,但是對於解渴來說,它又近似於無。大雨使夜的街變得複雜起來了,天上地下全是燈,斑斑斕斕的,都不像現世了。像夢中的虹。

遠處開過來一輛公交車,加長的,開得很慢。車身在搖晃,它在下半夜的雨中像一個赴死的綠林好漢。耿東亮爬上車,坐到後排去。車內並不擁擠,卻很澳熱,洋溢著汗臭與人體的餿味。但任何氣味都不是永久的,你習慣了它,它就會自動消失。耿東亮利用三次靠站的機會把整個後排全佔領了、他躺下來,拿兩隻拖鞋做了枕頭。耿東亮困得厲害,卻睡不過去。

他開始想象自己的城市,一邊想象一邊體驗著公交車的拐彎,爬坡,下崗。他成了故鄉的旅客,仔細詳盡地體驗著所有過程。每一個靠站他都可以下車,而每~個靠站和他又沒有任何關係。耿東

本站所有小說均來源於會員自主上傳,如侵犯你的權益請聯絡我們,我們會盡快刪除。
上一頁 報錯 目錄 下一頁
本站所有小說為轉載作品,所有章節均由網友上傳,轉載至本站只是為了宣傳本書讓更多讀者欣賞。
Copyright © 2025 https://www.kanshuwo.tw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