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太陽姍姍來遲地爬上山頭,給鐵皮木板房鍍上一層金黃色。毛岸英穿著軍大衣,手裡提著四個竹殼暖瓶去伙房開啟水。他突然發現北坡有一個人正往山上爬,於是高聲喊道:“喂,你怎麼從這兒上山呀?”
“從這邊上山快,也比較安全,敵機從南面飛來不容易發現!”
“你錯了!敵人雖然在南面,但由於我們在南坡的防空火力強,敵機一般都迂迴到北面朝南轟炸。敵人是很狡猾的,他們從北往南飛,不但能躲開我們的炮火,就是飛機被擊中了,他們的飛行員還能掉回自己的陣地上。所以,從南坡上山更安全一些。”
“沒關係。”那個人氣喘吁吁地來到毛岸英身邊,“洋鬼子有睡懶覺的習慣,敵機早晨一般不會出來。”
“你的塊頭夠大的!”毛岸英看著這位個頭和他差不多高的人,用東北話問,“聽你的口音是北方人,你是哪疙瘩的?”
“他們都管我叫東北大漢。我是遼寧人,祖籍山東。”
“山東好哇,齊魯大地,我對山東很有感情。”毛岸英看到他揹著一個包,又問,“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我是隨軍記者,我叫楊大群。”
楊大群是遼寧省新民縣人,一九二七年二月出生,一九四八年肄業於東北行政學院。楊大群是先當丈夫後當兵,為了使家裡有個幫手,父母就早早地給他娶了媳婦。一九五〇年八月,楊大群告別了大他幾歲的妻子參加瞭解放軍,並隨炮兵部隊最先進入朝鮮戰場。在朝鮮期間,他寫下了大量的通訊報道。一九五五年回國後,在瀋陽軍區空軍政治部創作室工作。
“你過來這麼早,有什麼急事?”
“給政治部送一篇稿子。我特意早一點過來,怕遇到敵機。”楊大群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敵機拉巴巴的人,他剛到朝鮮的時候看到敵機扔炸彈像下雨似的,戰士們一倒就是一大片,就產生了恐懼心理。那時候他胸前戴一枚解放紀念章,剛過鴨綠江就有人讓他摘下來,說紀念章反光能把敵機引過來。
第四章 勇敢的小卒(17)
“不要迷信美軍的飛機,朝鮮的機場都被炸壞了,這些飛機都是從日本飛來的,它們在這裡逗留的時間不會很長。敵人的飛機受時間、天氣和地形的影響很大,飛行員如果沒有地面部隊指引也不易辨別南朝鮮人、北朝鮮人和中國人,所以他們經常搞錯目標,炸死自己人……”
“不過,美軍的飛機還是很厲害,簡直像鬼剃頭。”楊大群打斷毛岸英的話,“這兩天它們老是過來騷擾,見到行人不是往頭上扔炸彈就是追著屁股掃射。和敵人拼刺刀我倒不怕,就怕飛機轟炸。”
“這算什麼?在蘇德戰場上,德國飛機每天都在鋪天蓋地地轟炸,我不是也毫髮未損嘛!不用怕,老鴰天天從頭上飛過,那數量比敵機多多了,你多咱聽說過鳥屎落在誰身上了!”毛岸英問,“打仗的時候你一般待在哪兒?”
“連裡讓我待在掩體裡,可是我越待越害怕,總覺得敵人的炸彈光往我這邊扔。”
毛岸英知道楊大群有害怕飛機的心理,就說:“我教給你一個克服恐懼的辦法:打仗的時候,你跟著指導員走,他去哪兒你就跟他去哪兒,他喊什麼,你就跟著喊什麼,這樣你就不怕了。敵機來了也不要怕,你要是真害怕,就使勁喊,一喊就不怕了。人要有點精神,就是被炸著了也要站著倒下,死也要死出個人樣來,不能像小綿羊那樣窩著死。”
從此以後,楊大群就認識了這個經常提著竹殼暖瓶打水的人,他還聽說這個人姓“劉”,精通俄語、英語,在彭總作戰室當秘書。此後,楊大群曾多次見過“劉秘書”,直到毛岸英犧牲後,他才知道自己結識的這位戰友不姓劉,原來是毛澤東的大兒子。
高崗把一切事務都辦完了,忽然想起了毛岸英,於是問道:“老彭,聽說毛主席的兒子也在這裡,他怎麼沒來看我呢?”
“一個普通幹部,工作那麼忙,來看你幹什麼?你臉麻得像個核桃皮,有什麼好看的!”彭德懷開著玩笑,“喂,毛主席讓你給他捎什麼信來沒有?到朝鮮後他很少接到來信,也很少給家裡寫信。”
“沒有。”高崗兩手搓搓臉說,“喂,毛岸英在這裡幹啥工作?我怎麼一次也沒見過他?”
“這兩天你不是見過他幾回了嘛!”
“啥時見過?”高崗驚奇地問。
“我們早晨散步時,那個提著四個竹殼暖瓶到伙房開啟水的人……”彭德懷說毛岸英習慣每天早晨給作戰室開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