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兵是眼熟姓不熟。譚兵介紹是李梧洲的副班長。竇副股長扎著腰帶準備出操。譚兵說:“我們餘喜財連長想問問李梧洲安置的情況。”“總之還行吧。但李梧洲這批兵量大,新兵訓練後直接上天山,傷殘甚至犧牲的不會少。他又是第一個回家安置的殘廢軍人,我是想透過把他安置好,為以後的事打點兒基礎。”“像李梧洲這種情況,可不可以進機關呢?比如政府部門機構。”“怎麼問可不可以呢?畢竟現在沒有真正打仗,因公傷殘的是少數,一個縣有那麼多行政單位,安排他是輕而易舉的事。”像我說的,安排違不違反政策。”“對於傷殘軍人國家政策安置只有下限沒有上限。”“那好吧,謝謝首長。”“小夥子,說了半天,你叫什麼呀?”“八連一排排長譚兵。”
剛出完操,譚兵就找到從山上下來的池輝,想給北京家裡掛個電話。池輝正在用刀颳著鬍鬚:“馬股長,你通知總機,就說我要北京長途,電話號碼你記住,電話通了,接我這兒。”“首長,你事情多,電話通了,就接到總機隔壁那個分機吧,我這就到警通連。”譚兵對池輝講了想法,他的聲音重重的,音域寬廣得像歌劇演員。譚兵剛跑到警通連,電話就通了。“媽,你手裡有筆嗎?我有件急事兒,你告訴爹媽辦了。”“兵,你喘什麼氣呀,病了嗎?”“沒病,壯得像伊犁河套的馬,病得了嗎?”“沒病就好啊!”“拿到筆了,那好吧。我跟你和爸說過的,當副班長時一同砌牆那個沒被砸死的李梧洲,是個瘸腿殘廢,回湖北安排,讓他進一個好單位吧。”“兵,你爸向來不管這些事。”“你告訴爸,我這輩子只求他一次。”“兵,你爸是你爸,何必把話說得那麼絕。你把李梧洲的情況說詳細點兒。”“媽,你說辦不辦吧。”“你媽是你媽。你這脾氣是哪兒學的?”“媽,我一會兒還要上山,上山之後,打電話就不方便了,我說的事兒也就求你了。你就辦吧,要是不辦,權且把我今天的話當西北風吧。媽,你還有事兒嗎?”“沒有事,等週六你爸回來,我跟他說吧。”“謝謝媽媽,等我回北京時給你帶新疆的無花果,一個一個像雞蛋大。”“只要你在天山好,不帶無花果我也高興啦!”
第十八章:天山軍魂永不朽
四月五日,左三星被任命為師副參謀長,師幹部科王科長電話通知168團政委仲小平,要求十日內報到。左三星一大早就跟政委仲小平講,他想到團烈士陵園。政委說:“你把黃幹事帶上吧。”“沒必要了,還是我和小余一起回去吧。”臨上車前,左三星特地換上了一套新軍裝,小余見到左三星,眯眯笑,顯出那對深深的酒窩:“首長今天特精神。”“你小余怎麼學得油頭滑腦了?”“到了師裡一定要再次建議撥出專款整修烈士陵園。”
左三星把軍帽拿在手上。眼前的陵園,雜草被殘雪壓著,牛羊們行牧時的垃圾甚至堆到了一個靠坡的墳半腰上。他又看看墳頭前木牌上的名字,有些字依依稀模糊不清。靠北頂頭上,是祁春的墳。左三星坐在祁春的墳頭前。墳前的花圈只有竹排架和連線骨架的細鐵絲。竹架日曬月蝕,舊舊地露出青灰,細細的鐵絲上滿滿的鏽色告訴你曾經的雨淋潮氣時給鐵絲帶來的壓力,只有那些代表心意的紙紮的白色的花兒們還那麼散亂地一片一片或一朵半朵的落在墳頭的祁春木牌的周圍。
“你墊上大衣坐吧,地上潮。”“你再去數數一共有多少墳頭。”“首長,您都數了三遍了,還用數嗎?”太陽已經偏西了,左三星在陵園整整呆了九個小時。左三星站了起來,他走到吉普車前,從車裡抱出一個紙箱。小余要接,左三星說:“還是我抱著吧。”他把紙箱抱著,走到陵園正北面。紙箱被開啟,裡面有兩盒餅乾,一包水果糖,兩瓶茅臺酒,一堆手扎的白紙花,還有一塊兒綠色的軍用全毛毛毯。左三星把裝滿白花的手絹提在手上,往每個墳頭上放了一朵,爾後回到正北面開始鋪毛毯。毛毯鋪平了,他又在毛毯的左右兩角各放上了朵白紙花。“你倆把餅乾拆開吧,還有這些糖,也散開。我來看你們了,左三星來看你們了。”酒緩緩地從瓶中流出來,落在地毯上,又慢慢地滲入地下。陵園靜靜的,靜得連周邊雲衫往下墜落的松果砸在地上的聲音似乎也能聽到,有兩隻松鴉快速地追逐著,從陵園上空飛過。左三星給烈士們深深地鞠了三躬:
“給你們的白花,是我一晚上扎的,共六十八朵,其中毯上的兩朵是給寅大和張作富的,餅乾和糖塊兒是昨下午我去給熱合曼縣長道別熱合曼縣長讓我帶你們的,茅臺酒是準備隧道竣工時慶功的。熱合曼縣長說,今年八一他還要來慰問你們,要讓縣裡最好的哈薩克歌手給你們唱《英雄讚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