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陵風味是有些超越我的想像的,此地是巴楚文化的核心地帶,其吃與楚地的蒸菜如沔陽三蒸、粉蒸、清蒸又略有出入,亦非巴蜀之川味源流。此地承傳的是酸辣,用酸辣的郫縣豆瓣醬紅燒江魚,紅燒鴨塊,用泡椒紅燒牛肉絲,則是夷陵菜之精髓。接下來,我獨自再去了陶秀街,此次是在蔡姐攤擋吃的,酸辣麻花魚。該魚亦屬江魚,頭尖,腹大背寬,尾又細了,是很流線型的。麻花魚有細刺,肉是細嫩的,晶亮晶亮的纖維,用筷尖撥下肉來,蘸了醬汁吃,酸辣鮮鹹,漸次穿地味蕾。我就吃了兩條麻花魚,大約在一斤,喝了一杯米酒。陶珠路的另一道名菜,就是白剎肥魚了。肥魚是江魚,與鯰魚相近,膚色黃,悠遊敦厚,肉肥嫩細滑,十足糯性,入口即溶,夷陵以虎牙灘到南津關一帶出產的肥魚最為有名,在夷陵開價60元一斤。當然,真正要吃是可以談下一點價錢的。肥魚與肥膘肉同蒸而曰清蒸肥魚者,也是夷陵一道名菜。
有了前面的發現,我知道夷陵定還有美味深藏,晚上就從葛洲壩賓館的後門轉出去,向右轉至左面的十路口,就有火鍋一條街,小桌,闊大而低矮的靠椅,坐下。有各式火鍋,均10元一個,酒水另算,飯菜則管飽。我就要了柳氏肥腸乾鍋王的一個肥腸火鍋,極爽地吃。頭上吊著一個燈泡,再頭上就懸著一枚月亮,夷陵的風爽爽的,輕柔的,彷彿三峽一路奔來,已有一些倦意了,懶洋洋地吹拂,恰好摘去我額上細汗。細察之,此火鍋乃紅泥小炭爐火鍋也,就可與陶秀街一比,現在還能有紅泥小炭爐,鍋上沸著紅潤肥腸,夜漸深而街巷靜,心頭有一些愁緒升騰,就專注地吃,少許片刻,吃得大汗淋漓,額有豆珠嘀噠嘀噠地落下。
一般而言,只有歷史名城才有豐富美食。吃與休閒,與文化流源是密切相關的。夷陵是當然的歷史名城。據考早年的“長陽人”一二十萬年前就在此活動,七八千年前,先民繁衍生息於此,漢民族始祖軒轅黃帝的正妃嫘祖娘娘就是西陵人,而詩人屈原、美人王昭君、學人楊守敬皆誕生於此。夷陵人的休閒除美食外有三:一養觀魚,二玩根雕,三積奇石。三峽奇石舉世聞名,然未近距離見識,未觸控石之韻,總是隔著想像的距離,亦不能神思奇石之美,之異態。我曾在最初去三遊洞和下勞溪見識過諸多動植物化石,該些化石在石階上,踩著化石的石階行走,確也是奢侈得很的行走呢。待我去到花鳥石市場,則開了眼界了,石頭原來是可以這樣生長,也可以那樣生長,四千萬年前,古地中海隆起,最終隆升起世界屋脊青藏高原,它又構成三江源頭,長江是自各拉丹冬雪山匯涓涓細流而下,至三峽滔滔大水勢不可擋,九曲迴環穿峽而下直瀉東海。三峽,便也是四千萬年前那場造山運動的大自然鬼斧神工之傑作。而說穿了,一切是水,生命之水。
誠然,石頭是不可以吃的,但無礙食者邊吃邊賞石,三峽石與夷陵三寶(彩陶、盆景、蜜桔)、姊歸鵝蛋柑、宜紅茶、峽口肥魚齊名,這便足夠了,賞石飲酒,遙想這60億年悠悠歲月的地球,它有幾多的滄海桑田億萬變遷呢?它又是要怎樣的燭照我們,指導我們在美食的道路上蝸行跋涉呢?
江山代有人才出。夷陵不獨有美食街,亦有館者出佳餚。在夷陵的山野酒家吃到了清江鯉魚和夷陵醉蝦的,我以為清江鯉魚特別值得一吃,這話當然千萬不能讓清江鯉魚聽到,否則它們都要罵我,因為此話可能攪亂它們寧靜的水中生活。清江之水,如寶石透明。清江鯉魚,照例是肉質細,白而透明,清甜雅緻,是為魚中仙子。去夷陵也不能不去山野酒家的,遙望夷陵,總是要想到那裡的山、那裡的水和那裡的人,真是一個美麗的好去處呢,悠悠的黃柏河與雄峻奇峭的西陵峽,果然是令人不能割捨得下的地方。我想再去夷陵,就應該久長地住下,沿著江峽的峭壁行走,感悟夷陵的美食,那是月光下的珍品,存芳於人生歲月,如是曲折悠長的夷陵街巷,如是黃柏河與沮漳河長流,如是萬里長江浩蕩,聽峽江的風,便不會在美食的路途上迷路了。
第四部分 東坡山雉湯
第43節 憶念中的地米菜
地米菜總是生長在江南,江南的湖濱與河畔,星星的綠意點點地鋪展開去,江南那秋天收割過莊稼的田野裡,山坡楠竹林及溪澗之上,地米菜會在一整個冬天裡柔嫩又執著地綠著,冷風抖動它小小的波紋狀的葉子,殘陽曉月,暖涼間它會猛丁開出一朵米粒般的小白花,淡淡的……淡淡的瀰漫著清苦味兒,就有了清苦的柔涼的江南。
我的江南,是水邊的江南,是地米菜微微濡染的江南。清苦的地米菜,淡淡的清苦味兒,飄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