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眼之後,他臉上的神情卻忽然變了,恍如隔世地細細地看著那枚銀戒,然後,讓韓鍔驚絕的是,那人側向的一隻眼中有一行清淚在他滿是灰塵的臉上流了下來。就那麼緩緩的流淌,似乎時間在那淚的痕跡裡都變得荒忽了。
那人突然伸手輕拭,他拭的卻不是臉上的淚,而是拭向銀戒。那銀戒風吹日曬即久,上面銀色本本有些發烏了,可在那人輕拭之下,似乎慢慢褪去塵垢,發出了久已不見的本色光彩。如同——那人臉上一行淚流下,沖刷後的一道膚色竟露出種清水芙蓉般的清致。
那人輕輕用一指把那銀戒拭著,人似已全然失神,全忘了還有大敵就在自己身邊。良久,他抬起右臂,伸到戒邊,輕輕一抖,袍袖就落下,露出一支男子的瘦硬的腕。
韓鍔心頭就不由一震:他露出了他的右腕,可右腕之上,斬截而斷,他竟已失去了一隻手掌!如此絕世的姿容,如此絕世的身手,他怎麼會失去一隻手掌?
那個人左手拈著那銀戒,右手的斷腕卻在空中空空地舉著,臉上的神情也不知是悲是喜,是怒是笑,卻比啼笑都更深地給韓鍔帶來一絲震撼。那空拈的銀戒與斷截的斷腕似乎訴說著那個男子最深的隱秘,那是……什麼樣的隱秘?他還用那隻銀戒在自己的斷腕上比著,只聽他喉裡低聲道:“你和輪迴巷有何干聯?”
他的聲音卻已恢復了一個正常男子的聲音。似乎此前種種,俱是做作,做作給某一個人看的。韓鍔心中詫異,默默在想難道輪迴巷那個‘美人恩’的樓上,留下的就是他的手掌?口裡答道:“我與輪迴巷本沒關聯。只是受人之託,這次進宮來也是為查清輪迴巷當年的那場血案。”
那人臉上又是一陣失神的神色,半晌才道:“慘案?什麼慘案?死就算慘案嗎?也許生才會是更悲慘的慘。原來還有人要查這案子,是當年輪迴巷裡還沒有死掉的那個小女孩嗎?”
他說的小女孩兒不知可是餘婕?韓鍔低聲問道:“您說的小女孩可是叫餘婕?如果說的是,那就是她託我來查這段血案的。只是,她現在已不在世了。查這個案子,本是她的遺願。”
那人臉上一片迷茫:“死了?她才多大?有十九歲了吧?”
他喉中忽然譏刺一笑:“為什麼我還沒有死呢?簌兒,原來你家裡的最後的一個人也已經死了。你在那邊終於可以安心了。”
韓鍔也不知他在說些什麼,卻見那人忽面色一變:“你走吧!”
韓鍔一愣,只聽那人疾聲道:“真正的慘案本應是絕案。案中之人,你就真的知道他就一定想要昭雪嗎?那是他們自己的命,自己的秘密,自己的輪迴。誰知他們想不想把一切都封閉起來?”
他聲音頓了頓:“何況,你再不走,俞九闕只怕就真的要來了。等他醒過神來,你以為你還走得了嗎?這裡可是大內重地,不只我不讓人到,他也從不讓人來的。你連我都打不過,還想鬥他?趁早省省吧。那案子你不必查了,就是餘婕的冤魂來找你,你只說,是一個未亡之人,半活殭屍讓你不要查的。她如要解釋,等我到九泉時她能找到我我就給她解釋。”
()
他面上容色忽怒,韓鍔正不知說什麼好,他忽大喝了一聲:“去!”
他開聲勁喝,手忽一揮,居然又是“剔骨手”!
韓鍔一驚之下,本能地撥身而起,一避而退。這一退不覺就已退出了那正堂。他一出堂門,身後那門就關上了,耳中只聽那人道:“我不知你怎麼冒打冒撞走出了那個必殺之陣的,除非你想再陷陣一次,否則速走!”
說完他就不再開口。
韓鍔心中一寒,身形撥起,這個詭異的芝蘭院他是一刻也不想再呆了。腦中卻想起適才出門前驚鴻一瞥,隱約在那面鏡子的鏡象中看到了一幅畫——那是一個女子,那女子容顏不見得如何出色,丹青也已褪色了,可容色間卻一片溫和。滿室塵灰,似是隻有她的像上沒有塵灰。難道,那就是當年的餘淑妃?看著裝該是的。怎麼她倒並不見得怎麼讓人一望驚豔?
讓人驚豔的反倒是那個男子,他卻又是誰?為什麼會幽居於此?與餘皇后有什麼關係?又與紫宸有著什麼樣的恩怨?
第四章:海鶴階前鳴向人
一張匯墨齋精製的紙紮被放在客店那簡陋的案上——韓鍔疲憊地回到客店時,小計就已不在,他有些發愣,接著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紙便箋:
“聞韓兄偶蒞長安,素仰清名,奈塵事冗繁,一城內外,竟
緣慳一面。近聞韓兄有興紫宸閒步,弟忝居內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