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的女兒一塊兒奔日子和過日子的開始。我得想法跟她合心,爭取讓她跟我合心地一塊奔日子、過日子,再不重複第一次婚姻的錯誤。不讓舊戲重演,以便不使自己苦惱,不讓外人,特別是我那老舅,在一旁成心看笑話。
她不如趙四兒俊俏,可比“三角眼”好看,給人一種和善、厚朴和穩重的感覺。
大部隊在一夜之間取得了勝利,我立即跟村長操持起慰勞軍隊的事。我走進屋,對妻子說,喂,燒一鍋開水。她怯生生地問,你說啥?我說,燒一鍋開水,好煺豬。她輕輕地答應一聲哎,布門簾兒隨著一落,人消失了。
一呼一應過後,外屋很快就響起舀水聲,燒柴聲,我從中忽然獲得一種從來未曾品嚐過的一家之主的精神滿足。人生頭一次這樣的滿足是妻子賜給我的。這樣的享受只有自己的妻子才能、也只有娶了媳婦成了家的人才能獲得。往外走的時候,伴著呼呼啦啦柴草燃燒的響聲,我故意地邁大步,有力地抬腿放腳,神氣地挺起胸脯。我感覺我真的長大了,長成了一個堂堂的男子漢。
夜裡,我和妻子依然沒說一句話就睡下了。熄了燈,聽到外邊沒有了動聲,我就鼓起勇氣,離開自己的被窩,鑽進她的被窩,於是我們就成了真正的夫妻兩口子。
有一天,趙四兒突然到我家來串門。四目相視,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對待她了。轉念一想,無論怎樣,大面上要過得去,才能顯示男子漢的氣度,於是大大方方陪她聊天。妻子在一旁靜靜地聽著我們談話,一邊做針線活兒。我們倆不緊不慢地談著戰爭和形勢,似乎都想避開跟自身有關的話題。我一邊聊,一邊想,過去我們之間的關係,雖被我誤認為有情而鬧了笑話,帶來不快,但相處得還不錯。如今不能在一起過日子,也不應成為仇人。正這樣想著,趙四兒忽地起身要走。我想對她說句客氣話,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她走到門口,又轉過身來,衝我下命令似的說,金廣,送送我。
趙四兒出了村,不停地往前走。我不由自主地緊緊跟上,揣摸她好像有重要的話要對我說。是為當初她家拒婚的事兒向我解釋解釋,道道歉呢,還是想給我一點精神安慰?只憑著她的動作表情,實在讓人猜不透。
她的腳步慢下來,但仍不回頭,也不答話。我追到前邊阻截住她。路面狹窄,她不得不停住腳步,同時急速地把頭扭向一邊,把我嚇了一跳——原來她哭了。她哭得很傷心,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串,一滴一滴地滾落著。她兩手矇住眼睛,喊道:我後悔!我後悔死了!
我的心酸酸的,木呆呆地站立著,看她傷心地哭。
她哭著說,他們騙了我,說咱倆馬上訂親有人笑話,說再等兩年,我們年歲都大一點兒再另找媒人……
她止住哭,抽出一塊布片,朝我遞著說,這個還給你。我那一半兒我自己燒了,你這一半兒你自己燒吧。我挺納悶地接過白布,抖落開一看,是一塊繡著花的布片:一朵桃花,一隻蝴蝶。我立刻認出來,這是頭年遍野綠色的時節,我替她描畫的圖案,由她一針一線繡起來的。如今,一塊整布,一個整圖,被撕成兩半兒,一半兒被她燒燬了,這一半給了我……想到這兒,我的心像被一隻有力的手撕扯了一下那麼疼痛,隨即一股熱辣辣的氣流直衝向腦門子。我想猛地伸出那隻空著的手,抓住她那隻我從來沒有觸控過的手,使勁攥住,不讓她走掉。我想勸她說,咱倆一塊兒跑,馬上就跑,跑到山裡找撤退的同志,再不回來!
她兩眼盯住我,那兩隻仍有淚痕而又充血未退的眼睛泛起一種奇異的光。在我們無言的四目相視的那片刻之中,我又不由得渾身顫抖起來。趙四兒的臉閃電般地變化成各種各樣的面孔,其中不僅有我的妻子,我的岳父,還有我的幹佬兒、乾媽和我姐姐。尤其令人膽寒的,還使我想起了我那含怨而死的母親和我那沒有正氣、沒有志氣的父親,以及諸多親友和王吉素的鄉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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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和婚姻:幾起幾落(10)
假若當時我的手不因為聯想到這些而退縮,勇敢地抓住那隻等待我去抓的手,我和她命運的小舟將在頃刻間扭轉航程,那會駛向一個什麼樣的江河大海呢?是水平如鏡,還是波浪滔天?是一帆風順,還是傾翻沉沒?實在難以預料。
結果,似有一股無形而又強大無比的力量,壓住了我的手,像被燙了被電了一樣急速地縮回。她眼裡那火也隨著熄滅了。
我是個孤兒,被親戚遺棄、被鄉鄰看不起的沒出息的人,而且休過一回媳婦了,如果再像死去的父親那麼沒志氣,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