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嶽仁在電話裡嘆了口氣,道:“他們不想治了。”
“怎麼會!”芮北年的心裡是非常鬱悶的,從業以來,任何他經手的病人都有一份近乎完美的現病史。而此時,他被一份疑難雜症挑起了最大的興趣,正打算大刀闊斧一番,病人忽然說不治了!
這對有強迫症的芮北年來說絕對是必殺技,那一瞬間他忽然生出“去求病人讓自己來治療”的可笑念頭!
“葉先生他們的態度很堅定。”鍾嶽仁再次道。
芮北年:“你幫我留意一下這個孩子,儘量勸說他們不要放棄治療,我回去忙完B城的事,專門請假半年來寧城!另外……”
鍾嶽仁:“什麼?”
芮北年忽然想到了“夏肖川”,他暫時用這三個字來代表那人的名字。本來想說,讓鍾嶽仁也幫忙查一下名字叫夏肖川、死於1984年的人,這個人還可能是個畫家,但他又覺得這事兒太詭異,還是先回去跟幾個業內的朋友商量一下再說。
於是道:“沒什麼,就這樣吧,有什麼情況及時聯絡。”
葉禹凡住院期間,因反覆擔憂自己“會死”而寢食難安。葉父葉母斟酌了一番,覺得再這樣下去,還不如把葉禹凡的病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他。
得知自己只是患了精神病後,葉禹凡顯得很平靜,那天晚上父母大吵時他都聽到了,而且這段日子,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有些不太正常。
但聽到父親說“他的身體裡有兩個人”這種論調時,葉禹凡還是驚了一下。
“兩個人?”葉禹凡再次確認。
“是啊,那個芮醫生是這麼說的,”葉父一邊削蘋果一邊道,“說那個人名字叫夏肖川,在你出生那一年死了,不知道怎麼會到你身上去了……”
葉禹凡皺眉,夏驍川?這名字怎麼感覺那麼熟悉?
“你也別多想了,現在就安心把身體養好了。”葉父把削好的蘋果遞到葉禹凡手裡,“來,吃了。”
葉禹凡茫然地接了過去,剛湊到嘴邊,他的手頓時停住了。
夏驍川!為什麼聽到這個名字自己腦海中就浮現了這三個字?就好像自己告訴別人“我叫葉禹凡”,腦海中的葉禹凡就是葉禹凡這三個字,而不是葉羽凡或葉魚帆!
葉禹凡啃了一口蘋果,下一秒,他的想法就更加奇怪了,他竟然覺得夏驍川就是自己,這只不過是自己的另外一個名字……
“爸,你害怕嗎?”葉禹凡仿若自言自語般地問,“如果我身體裡有兩個人,這件事是真的,你會不會害怕?”
“剛開始怕啊,覺得太匪夷所思了,一個人的身體裡怎麼可能出現另外一個人呢?況且還是個死……咳,那不是鬼上身麼。我和你媽媽剛聽到這個說法的那天晚上,都嚇得睡不著覺。”葉父笑笑,繼續道,“但現在不怕了,要說怕,也就是人心在作怪。人為什麼怕鬼?是因為鬼長得可怕嗎?有人真的見過鬼長什麼樣子嗎?鬼也是人死後變的,按此一說,鬼魂應該長得和他活著的時候一樣。俗語說‘心裡有鬼’,指的是人做了虧心事,怕鬼來找他算賬,那鬼就是他幻想出來的‘報應’或是‘惡果’。我跟你媽媽從沒做過什麼惡事,為什麼要怕鬼呢?話又說回來,咱們原來是不信鬼神的,要不是你的事,也不會去分析這些。只要心態擺正了,就什麼都不怕了,你再怎麼變,也總歸是我們的兒子。”
葉禹凡聽得愣神,他爸爸說的對,自己總歸是他們的兒子。
但是,恐怕自己以後再也沒辦法像以前那麼優秀了,他得了這樣怪異的病,不但無法再成為父母的驕傲,而且還可能變成他們的恥辱和負擔。一想到這一點,葉禹凡就心酸懊惱,甚至有一點恨自己。
他躺在病床上,長時間地發呆。他的記性似乎沒有以前那麼好了,做過的事和記得的事時常發生混亂。
葉禹凡住院最後一天,班裡的同學組織一起來看望他。
葉父葉母今天恰好都去上班了,他們來的時候,葉禹凡一個人靠在病床上看書,他下-身蓋在被子裡,上身披著咖啡色羊絨外套,裡面是醫院統一的淡藍色病服。
生病以來,葉禹凡斷斷續續瘦了十來斤,他原本身材就屬偏瘦型,此刻靠在床上,要不是衣服架著,身體薄得就像一張紙。
“你們怎麼來啦,”他淡笑著招呼他們,“這麼多人,都沒地方給你們坐了。”
見到同學,葉禹凡挺高興,他撐直身體時,胸口的病服下滑,露出陡然深凹的肩窩,狹長的鎖骨彷彿要破肉而出。他把手上的書往邊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