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追了,那是鬼市。”嚮導老嶽見多識廣,攔住站在沙丘上瞠目結舌的眾人,低聲提醒。
“分明是蜃景!你又滿嘴跑舌頭!”方子騰還記恨著昨天被對方嚇到的仇,瞪了老嶽一眼,毫不客氣地戳穿。所謂海市蜃樓,傳說中都是巨蜃吐氣所凝。他所讀過為數不多的幾本書中,恰恰有相關描述。
“我的軍爺唉!這裡連個河溝都沒有,哪來的巨蜃啊?”嚮導老嶽搖搖頭,拖長了聲音反問。“鬼市就是鬼市。屈死的冤魂出來買東西的地方。當年侯君集大將軍西征高昌,抓了一百二十萬俘虜,回來時帶了糧食不夠吃,一狠心,就把俘虜全活埋在了沙漠裡。”
“淨胡說。活埋一百二十萬人,得派多少士卒挖坑?況且大太陽底下,鬼怎麼敢出來!”聽嚮導說得活靈活現,夥長老周也加入了聊天隊伍。嘴裡反駁著前者的話,手卻在不知不覺間拉緊了自己的衣領。
冷。沒有風,但寒氣卻輕而易舉地吹透了中間夾了絲綿的外袍。透過面板、肌肉、骨頭,一直滲進人的心窩子裡。
“沙漠裡埋人,還用挖坑麼?”嚮導老嶽的聲音也低沉起來,隱隱透著陰寒,“把手腳用牛皮索一捆,推進地窪處。一場大風過後,立刻被沙子蓋得平平的,保證留不下任何痕跡!”
這個解釋的確可以說得通。此時距離貞觀年間還不算太遠,侯君集滅高昌古國之後,肆意屠殺俘虜的故事,大夥多少都聽說過一些。而沙漠中風暴的威力,眾人前幾天恰恰也領教過一回。提前躲到一個大沙丘後,用馬車圍成一個堡壘,人藏於其中,還差點被黃沙給活埋了。如果綁住手腳不準躲避的話,恐怕……
一百二十萬高昌男女老幼,就埋在自己腳底下的沙窩子中。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慄。偏偏向導老嶽沒眼色,兀自繼續喋喋不休,“要是在人煙稠密處,閻王爺當然不準小鬼們白天出來活動。可這附近方圓百里根本沒有人煙,白天和晚上還有什麼……!”
“閉嘴!”沒等他把話說完,有聲怒喝從背後傳來,嚇了所有人一哆嗦。扭頭看去,只見王洵手按刀柄,衝著嚮導老嶽怒目而視,“如果你再敢胡言亂語擾我軍心的話,我就先把你給埋在沙丘底下。”
“軍爺,瞧,瞧您說的,我,我哪敢吶!”嚮導老嶽又打了冷戰,咧開大嘴,訕笑著解釋。“我這不是怕大夥走路走得悶麼?所以才……”
“你只管頭前帶路。如何鼓舞士氣,無須你來操心!”王洵眉頭緊鎖,冷冰冰地命令。絲毫不顧忌對方的顏面。
還甭說,如今他板起臉來,的確帶上了點兒一軍主將的威嚴。嚮導老嶽不敢再亂對付,咧了下嘴,耷拉著腦袋向隊伍最前方走去。
“老鄭,你帶兩名弟兄,給我盯緊了他。如果他敢再裝神弄鬼,就拿鞭子狠狠抽他的嘴巴!”彷彿突然變了性子,王洵的聲音聽起來冰冷如刀。完全不像前幾天那般,對所有人都客客氣氣。
“諾。”夥長老鄭楞了楞,衝著王洵肅立拱手。
“老周,你帶本夥弟兄到隊伍最後邊去。如果背後有什麼動靜的話,及時向我示警!”揮手示意老鄭離開,王洵繼續發號施令。
另外一個夥長老周也是滿頭霧水,猶豫著答應了一聲,帶領麾下弟兄趕往隊尾。緊跟著,王洵又命令方子騰帶領幾個騎術好的弟兄充當斥候,在隊伍左右兩側二里遠的位置來回警戒。隨即又把幾個民壯的頭目叫到跟前,對他們面授機宜。
校尉大人憋瘋了。所有被分配到任務的人,都在心裡頭悄悄地腹誹。萬里大漠,除了這支運輸輜重的隊伍之外,連個其他人的影子都看不見。何必如臨大敵般,弄得人心惶惶?
如果說在哥舒翰的勢力範圍,這種舉動還好理解。畢竟當時大夥心裡頭也不踏實,總害怕哥舒翰受到楊國忠的指使,替後者殺人滅口。可前幾天校尉大人根本沒把危險當回事,待到了危機已經解除的時候,偏偏又開始草木皆兵,不是被寂寞的旅程憋瘋了,又是為何?
腹誹歸腹誹,眾人卻輕易不敢違拗王洵的意思。畢竟大夥這輩子能不能平安回到中原,眼下還指望著他。況且沿途幾千里路走下來,大夥親眼目睹了王洵以可以看見的速度,一天天變得成熟,已經慢慢地把他當做了這支隊伍的真正主心骨。而不是一個仰仗祖上餘蔭撈取功名的半大孩子。
事實證明,王洵的舉動還真不是一時興起。很快,在隊伍最後擔任警戒的老周就派人送來警訊,有一群蒼黃色的野狼,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起,悄悄地墜在了大夥身後。人停下來,它們也停下來。人繼續前進,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