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搗對方中軍,將數倍與己的敵軍砍得人仰馬翻的場景,卻是在夢裡都沒有想到過。
比吶喊聲更令他如醉如痴的,是視覺上帶來的衝擊。
那陌刀,那長槊,那一步步穩穩前進的動作,那平靜而華麗的節拍。那佇列與佇列,士卒與士卒之間的嫻熟配合。猛然間,讓他如遭醍醐灌頂。
憑藉嚴格的訓練和精妙的配合,重甲步兵完全可以與敵軍的騎兵正面硬撼,並且可以乾淨利落的擊敗他們;長槊手和陌刀手, 臨戰時無須考慮來自側面和後方的敵人,只要能保持隊形的齊整,就能保證自己的安全;騎兵衝擊時聲勢浩大,但如果速度優勢被剋制,威力就無法正常發揮;真正的良將,往往會利用戰場上一切有利條件,發揮己方的長處,壓制敵方的優勢……
這些話,當年在白馬堡中他都曾被逼著記得滾瓜爛熟。然而直到今天,他才明白,當年自己從封常清、周嘯風等安西前輩手裡,到底學了些什麼!不遠處戰場中央,此刻正揮舞著陌刀帶隊前進的李嗣業,等於在親自示範,給王洵上了一堂生動的臨陣指揮課。讓他這個懵懂少年,半瓶子醋將軍,終於能窺探到兵法的堂奧。
眼前彷彿劈過了一道閃電,把戰場上的所有一切照得分外明亮。每一個人的動作都慢了下來,包括敵軍每一次的應對,和己方的每一步變化,此刻,在王洵眼裡都清清楚楚。心頭的熱血依舊洶湧澎湃,耳畔的吶喊依舊響若雷鳴。他的眼神卻漸漸從狂熱中冷卻,漸漸變得沉靜而銳利。
大食人又挺不住了。為了保證中軍不被李嗣業所帶的重甲步卒沖垮,對面的大食主帥不得不再度從兩翼抽調兵馬。接到號令的敵將顯然汲取了先前的教訓。不再試圖原地與大唐的重甲步兵硬撼,而是遠遠地兜了半個圈子,準備高速迂迴,衝擊李嗣業的後方。
封常清當然不會讓敵人的奸計得逞,揮動令旗,派遣蘇慎行和齊橫兩名別將各帶一千輕騎兵上前迎戰。從兩翼前來支援中軍的大食人看到這種情況,不得不在迂迴途中再度分兵,一半兒繼續繞向唐軍重甲步卒的身後,一半兒揮舞著彎刀,直撲新投入戰場的唐軍。
儘管如此,大食人的兵馬,在區域性依舊遠遠超過了唐軍。所以他們一個個大呼小叫,自覺穩操勝券。然而,一個突然發生怪事,卻令敵我雙方所有觀戰者的呼吸同時為之一滯。跑在最前方的那幾匹大食戰馬,前腿猛地一彎,將背上的大食黑甲甩了出去。緊跟著,“撲通!”“撲通”,人體與地面撞擊聲絡繹不絕,左右兩側迂迴而來的所有大食聖戰者亂成了一團。
“他們完了!”用眼睛直勾勾盯著戰場的王洵輕輕搖頭。騎兵對沖,落馬者根本沒有生還的希望。即便未被當場摔死,也會被後面衝上來的馬隊踩成一堆爛肉。更關鍵一點是,輕甲騎兵的攻擊威力,大部分都要依靠戰馬才能發揮。如果軍陣混亂,坐騎突然減速,就等於變成了一個個活靶子給對方砍。
“大唐!”齊橫本來就擅長把握機會,見到敵軍胯下戰馬突然脫力,不禁喜出望外。斷喝一聲,揮刀抹過去。
銳利的橫刀藉助胯下坐騎的速度,在半空中抹出一條詭異的紅線。順著紅線的延伸方向,身穿黑色鎧甲的大食騎兵,如同秋天的麥穗一般,紛紛往下掉。近千安西輕騎緊隨齊橫兩側與身後,手臂張開,刀刃斜抹,無數條紅線在半空中陸續拉開,宛若一隻夢醒的鳳凰,慢慢展開了火焰之尾。
另外一側的蘇慎行依舊保持著他先前的悶葫蘆本色。帶領麾下弟兄,在賓士中排成齊整的楔形佇列。每一名與這個楔形接觸的敵人,身上都中了不止一刀。有幾個既沒來得及招架,又無力躲避的大食人,陸續被數把橫刀抹中,脖子、前胸、小腹和大腿上部紛紛裂開,慘叫著扭動掙扎,內臟零零碎碎落處老遠。
手持橫刀的大唐輕騎無暇回顧,將橫刀斜舉,繼續列陣猛衝。所過之處,大食黑甲要麼被殺,要麼撥馬逃開。原本就亂哄哄的隊形越發散亂,根本組織不起有效抵抗。
“大唐,大唐!”“大唐,大唐!”薛景仙等人的注意力瞬間被騎兵吸引,扯開嗓子,喊得不知疲倦。
遠處的重甲步兵陣列完全被馬蹄濺起的煙塵遮擋,唐軍這邊,再也看不見他們的身影。然而,那單調和沉穩的吶喊聲卻依舊保持著同樣的節拍,“進!”“進!”“進!”,穿透煙塵,穿透血光,把凜冽的戰意,送到每一名大唐男兒的耳朵裡。
‘如果去年我能掌握李將軍一半兒本領。不,也許兩成就夠。’聽著煙塵後的呼喝聲,王洵心中暗想。如果去年一眾飛龍禁衛在遇襲時,能組成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