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之後的那幾夜,到還是頭一回下宵禁令。因都是官身,到也不怕,尋了那聲音轉過街角,只見那大街左側的照壁上掛了一盞燈籠,上書:“曉諭:漢王有諭,照得軍民人等知曉,前番拿捕閹黨、貪墨官吏並犯法宗室,抄沒家產。孤本以寬仁相待,曉諭爾等在家閒住,不得來往勾結,陰謀不軌。今據都察院查察,邇來此等人家多有陰私來往,圖謀謀反情事,孤原欲一體擒拿,依例問罪。茲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今諭令漢軍並各處該管衙門將爾等一體擒拿,解送呂宋,交由當地官員好生看管,不體生亂,此令。”
吳應箕小聲唸完,已覺得小腿發軟。當時的中國人不是貧苦到了極點,都絕無背景離鄉之事。一直到十九世紀,去美國的華人還有攢錢請郵政公司送屍體回鄉安葬之事。華人對葉落歸根,老死不離鄉土的執念,可見一斑。這呂宋在當時的中國人心中乃是去萬里之遙的蠻夷之國,荒涼困苦到了極點的地方。若是被強迫送將過去,無衣無食,無有田土房屋,又身處萬里之外的蠻荒,當真還不如一刀殺了的痛快。
因想起自已被幾個東林黨的知交好友慫恿,一時不合上了條陳反對張偉立妃一事。原本是要藉助清流之力,與張偉打打擂臺,想著張偉是以明君自居,想來不會連萬曆皇帝亦不如,此時不但可博得清名,還斷無危險可言。誰料張偉突發奇招,以立御史臺一事取消了給事中一職,是以他名沒有博到,到是把官兒瞬間丟掉。現下只是以前給事中的身份在家中冠帶閒居,等候朝廷徵召。但他自已到是心知肚明,知道自已縱是心有公意,結黨以抗張偉一事卻甚難得其原諒。他深夜自問,為何要行此事,想來想去,卻原來還是心底最深處覺得張偉乃是得位不正的反賊!
懷了這個念頭,每常便不敢說話,唯恐不提防間將這話說出,那便立時是毀家的大禍!雖惕厲提防,到底是心裡有鬼,此時一見這個文告,心底的擔憂立時湧將起來。雖然那曉諭上只是說貪官並宗室等家被拿,他卻很是害怕張偉命人順手將這些曾經與他為難,並在坊間四處散播不利於統治的儒生們一體擒拿了,全家老小送到那呂宋國去,名義上是有好生之德,卻是比全家抄斬更狠上一些。
心中害怕之極,只覺得眼前人影晃動,好似是那些如狼似虎的兵士們就站在他家宅前,吆喝著將一家老小並數驅逐出府。猛打了幾個寒戰,向身旁諸人急道:“既然漢王下令宵禁,晚生得早些回去,這便向各位老先生辭行。”
各人知他心思,也不便攔阻,目送他回去之後。顧炎武因向徐光啟冷笑道:“適才還說到漢王以寬仁為政,誰料現下就鬧這麼一出!老公祖,此事你得說話才是。”
徐光啟心中對將這麼多人發配呂宋也著實不滿,因慨然道:“說不得,拼著我這張老臉,明日求見漢王,問問到底是怎麼個章程!”
又轉頭目視孫元化,向他道:“你怎麼說?”
孫元化原對這些政治陰謀之事全無興趣,他只覺得自已安份守法,一心為漢王研製火器,任是甚麼事也落不到他頭上,是以委實不願攪在此類事中。只是這會子老師說話,卻也顧不得許多,只得勉強答道:“漢王行此事不知何意,學生明早定會陪老師求見,請漢王的示下就是。”
“如此,咱們明早一起求見便是。”
各人商議已定,原本還要散步遊逛,此時宵禁令下,卻也無法,當下紛紛揖讓而別,各自回下處歇息不提。
且不提這群朝野知名的書生聞人正計較著如何勸諫張偉,此時的南京城內,卻又有人正在以一種明朝流行的方式來試圖邀買張偉的寵愛,以擺脫現下自身的困境,試圖一朝得志,快意恩仇。
這人原本是南京城內中產之家的子弟,姓楊,名易安。因父母止有他一個兒子,千方百計四處求貸供他念書,以求他有朝一日中舉登第,好來光耀門楣。誰料此人雖是不蠢,卻因父母溺愛,脾氣品性甚不好。求學時便屢被那私塾中的老夫子責打教訓,待出學之學,憑著小聰明中了一個秀才,便自以為已是文人書生,成日遊街竄巷,在煙花柳巷中流連取樂,自以為是風流倜儻。屢次南闈不中,父母因家財被他敗當,早已氣死。那些真正的大家公子,卻又甚是鄙薄他的為人,不肯與他來往。是以不但四處打不了秋風,反道吃了不少免費的白眼。
四處碰壁之後,他已是氣極,索性便越發的狂放不羈,無視禮法。又做的幾首歪詩,便以為自已是數百年未有的詩仙再世,尋了幾文錢刻了一個印章,號曰:李白再世。種種荒誕之事數不勝數,早便是南京城內的笑柄。待張偉得了江南之後,四處皆需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