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裡給她寫的信,大聲朗讀起來;一旁的鐘太妹聽到都覺得臉紅,可她認為這是堅貞愛情的力量。那時她一邊讀,一邊傻笑;有時徹夜難眠,有時帶著微笑進入夢鄉。當她接到一封信說將有一日她心愛之人會騎著馬來將軍寨向她求婚時,她興奮得竟然在跑出門外時撞上了母親。這樣的記憶使她一輩子也無法忘記。不過後來的一封信帶給她的不再是快樂和驚喜,而是害怕。那封信上說她心愛之人在一場夜襲的戰鬥中身負重傷,而那封信是別人代勞寫的。雖是這樣,可她還是知道這是心愛之人為了不讓她悲傷、而在戰鬥之前寫好的信。事實上,她心愛之人當時跟他的戰友說如果今晚戰死了,就把那封信寄到將軍寨去。結果他真的戰死了。他的戰友不忍心,於是又給林廣雅寫了一封信。看完信後,林廣雅得了憂鬱症,整天呆在房間裡拿出那些信來看,她常常一個人在房間裡自問自答。鐘太妹常常進去,雖然不懂得怎麼安慰她,可還是在一旁陪著,聽她講述以前的美好故事。那些故事經常把鐘太妹拉進一個遙遠而又充滿想象的世界,但到最後都是被林廣雅的哭聲攪得支離破碎。林廣雅把那些信看了無數遍,眼淚掉了無數粒,心愛之人的形象越來越模糊,直到鐘太康出現在她的面前。
也許鐘太康自己也不敢相信他嘴上雖說不想成家,可是當他看到一個含情脈脈的姑娘挽著妹妹的手走進家門時,竟然望著走了神,鼻子撞到柱子上去了。自從見過第一面後,林廣雅的形象似乎總是伴隨著朝陽和月亮出現在鐘太康的腦海裡,先是在軍營裡,在街上,在家裡,後來是在夢裡。鐘太康透過鐘太妹瞭解到林廣雅的情況,於是回到書房裡激動地寫了一封生動的情書給她。他的情書很快得到林廣雅的回應,整天朝思暮想的人終於走在一起。當他們拉著手走在眾人的面前時,迎來無數讚許的目光。他們都說:“真是郎才女貌。”林廣雅把家裡那些信統統燒掉,因為現實的鐘太康已經比印象裡的情人更能使她感到滿足。
那時將軍寨一片平靜,絲毫沒有發生戰火的跡象。人們只要看到街上閒聊計程車兵,心就會安定下心來;如果有人上前去問他們的話,那麼他晚上可以不用關門睡覺,因為士兵們都回答說:“我這把槍是用來打天上的鳥的。”鎮里人的生活跟當時軍官們的心情是極不協調的,因為附近駐守的部隊已經被一支入侵的日本部隊打得狼狽不堪。鄧連長得到訊息後,派人通知鐘太和加緊佈防,以防日軍偷襲。據他多年的逃跑經驗來看,將軍寨這個地方一旦打起仗來不易逃走,於是又派人將自己在鎮裡的人統統接走。面對陸續撤走的人,鐘太和要比其他軍官鎮定,或者說他一點也不慌張。他相信鄧連長的話,把人調走是由於前方戰事的需要,而不是為逃走作準備––––那個時候,對於一個從來沒打過仗的人來說,是根本想不到這一點的;另外,他始終相信在他領導下的軍隊裡,下邊計程車兵都是一流的。
對於軍隊裡微妙的人員變化,鐘太康還是有一些擔心。他訓練的那支擴充隊伍剛起步,但是由於鄧連長把人調走了,因此只能陷入癱瘓狀態;那些新兵整天都在練習立正、行軍禮等等這些沒用的基本儀式。他也只能透過那些大汗淋漓計程車兵們,以及他們疲乏的表情裡和緊張的戰爭氣氛稍微模糊地聯絡起來,可在大街上,在店鋪裡,在河邊裡……就像大夥一樣,他一點也感覺不到那種味道。
第六節
真正的戰爭是在一個秋高氣爽的黑夜裡到來的。當時整個鎮子處於沸騰之中,在男人們的叫聲裡,在女人和小孩的追打聲裡;最主要的是當時戲園子里正上演一場好戲,來自各個地方的戲劇演員同臺演出,吸引了許多老少爺們。當那些混雜的聲音交織在一起的時候,城牆的上空突然傳來一聲爆炸聲,接著子彈的聲音就像雨點一樣散佈在各條街道里。受到驚嚇的人們如一群失去首領的螞蟻一樣,在街上大聲喊叫直衝亂撞,“要打仗啦!––––”所有的人都這樣喊著。遠在軍營裡的鐘太和正聽著留聲機,他看到夜空中響起了炮火時,馬上集合軍隊。隆隆的炮擊摧毀了諾高的城牆,當他趕到那裡時,看到的是屍橫遍野。他知道敵人已經衝進鎮子了,於是命令部隊往回撤。一路上鐘太和的部隊遭到沉重打擊,可他堅持不後撤,在他振奮人心的號召激勵下,士兵們準備為了保衛將軍寨而犧牲性命。如果不是看到自己部下的人越來越少,鐘太和可能憑著他一往無前的信念進行到底,可當他發現局面已經失控、僅剩的十幾名士兵都嚇得出冷汗時,他決定放棄。鐘太和命令身後計程車兵化裝成平民,然後各自散去。士兵們消失在黑夜裡後他立即扔掉槍,脫下軍裝,找個地方躲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