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那一騎已經奔至百步之內,官軍見他行裝打扮並非六百里加急,便掩上門喝道:“明天再進城吧,落鎖了。”
那騎士勒馬停住,對城牆上的軍官喊道:“開門,我要見史大人。”
守門百戶問:“你是何人?有何公幹?”
來者朗聲道:“我是劉子光!”
城樓上一片譁然,鎮國公不是死了麼?怎麼又出來一個活的劉子光,此時已經是掌燈時分,城牆上燈火通明,城下卻一片漆黑,誰也看不清楚來者的相貌,官兵們議論紛紛,誰也不敢確定下面那個人就是真的鎮國公,但誰也不敢說那就不是真的鎮國公,劉大帥一身武藝出神入化,又是二郎真君下凡,有上天庇佑躲過了奸臣的暗害也未可知啊,再說鎮國公現在可是謀反的欽犯,冒充他可沒有什麼好果子吃,大家雖然信了兩三分,但不敢做主,只好去通知城防千戶張大牛。
這張大牛本來是利國鐵廠的一名鐵衛小旗,後來跟隨劉子光奔襲濟南,又參加了慘烈的濟南保衛戰,失去了自己的一隻胳膊,因為傷殘退出了紅衫軍,在濟南娶妻生子安家落戶了,後來官軍招人,雖然他只有一隻胳膊依然被特招入伍,還封了千戶的官職,不為別的,就為他曾經是紅衫軍的一員,劉子光的部下。
張大牛是見過劉子光,只有他才能分辨出真假鎮國公,但這會張千戶已經回家吃飯去了,於是官兵們衝城下喊道:“這位爺,俺們不敢擅自開門,要等國公爺的老部下張千戶下令才行,這會已經派人去請張大人了,煩勞您稍候片刻。”
這話說得客氣,又暗含了威脅,既然說是鎮國公的老部下,那肯定是認識他的,若是冒名頂替的自然就沒有好果子吃,那騎士當然聽出來其中的味道,笑道:“也好,讓張大牛來見我吧。”
見他一口說出張大牛的名字,官兵們又信了四五分,在一起竊竊私語起來,滿臉都是興奮之情。
濟南早已不是當年風口浪尖的明清戰場,現在是毫無戰爭威脅的內陸城市,張大牛身為城防千戶,手底下管著千把號吃糧人,怎麼也算是縣團級幹部了,每日除了在城牆上曬太陽,就是回家逗孩子玩,老上級劉子光死了,這件事對他的觸動很大,那幾張大放厥詞汙衊鎮國公的佈告就是他用那條殘存的左臂撕下來的,但是洩憤歸洩憤,造反的事情他是幹不來的,畢竟人已經死了,活著的人還得過日子,再說孩子還這麼小,張大牛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熱血的漢子了。
今天天黑的早,張千戶早早回到南門附近朝山街的宅子裡,抱起孩子好好的親了一番,丫鬟傭人把飯菜端上來,老酒燙起來,就等著老爺和少年玩完開飯了。
忽然大門被急促的敲響,一個身著號衣的小軍官奔了進來,冒冒失失闖進了大人的書房,在張大牛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什麼!”張大牛臉都變色了,把孩子往榻上一扔,連靴子都買來得及穿,光著腳就往外面走,小孩被摔得哇哇大哭他也不管了。
張大牛赤著腳跑出大門,飛身上馬,一聲大喝:“駕!”便衝著城門方向奔去,不多時來到城門處,官兵們見千戶大人來了,趕緊撥開沉重的門閂,推開城門,門剛開啟一條縫,張大牛便縱馬衝出門去。
城牆上計程車兵們只看到他們的張千戶奔到那人馬前,只看了一眼,便翻身下馬,哭拜於馬前,歷經滄桑的中年人的哭聲是如此的富有感染力,讓城牆上每個士兵都為之落淚,因為他們知道,來者正是不折不扣的,虎口逃生的鎮國公劉大帥!
張大牛哭了幾聲,用獨臂一抹眼淚,衝著城牆上吼道:“他媽的!快開門,龜孫子們一點規矩都不懂,下來列隊歡迎大帥!”然後用獨臂牽著劉子光的馬韁繩,赤著腳大踏步地往城裡走。
城牆上值班計程車兵不多,也就是三四十個人,此刻一窩蜂的奔下來,在城門大開,在兩側列隊,等鎮國公的馬過來時,領頭的百戶拔刀出鞘放在鼻子前,拉長聲音喊道:“敬禮!”三十多個士兵一起將紅纓槍舉到胸前,雖然動作不夠整齊也不夠簡潔,但是一雙雙眼睛透露出來的熱忱和感動確實火燙的,鎮國公遭難以後第一個想到的是來濟南,是尋找他們這些山東父老,這讓在場的每個人都覺得激動!自豪!
張大牛一邊拉著馬往前走,一邊問劉子光:“大帥,您趵突泉的府邸已經被個死太監霸佔了,屬下這就派兵去把他趕出來,您暫且在那裡下榻,咱們連夜召集老兄弟,要怎麼幹只要您一句話。”
劉子光道:“不慌,大牛你先去把鞋穿上,帶我去見見史巡撫,其他的事情緩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