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稍作沉思,發出懿旨:“敕令福寧殿內臣張則茂為皇六子延安郡王趙亻庸著袍頂冠,至內室待命。”
梁惟簡應諾。
“敕令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王珪至福寧殿御堂接待宰執大臣。”
梁惟簡應諾。
“敕令知開封府蔡京及其隨行官員,殿外丹埠下待旨。”
梁惟簡應諾。
“敕令蔡確、章惇、張璪及二府官員,三省左史、右史、都司,御堂晉見,其餘所隨朝臣,殿外候旨。”
梁惟簡叩頭領旨站起。皇太后上前一步,低聲叮嚀:“進殿朝廷重臣,逐個驗明正身,不許雜人混入,有敢違抗者,嚴法以懲!”
梁惟簡應諾離去,皇太后轉身返回御堂,侍女不解,急忙跪倒稟奏:“皇太后,皇上在寢室……”
皇太后停止腳步,神情悽然,轉過身來,扶起侍女,話語哽咽:“好孩子,回寢室稟奏官家,我忙完這一件事就去看他,叫他等著我……”
侍女抬頭望著皇太后哭了。
福寧殿外,梁惟簡宣諭的皇太后“懿旨”一出口就打掉了蔡確、章惇、張璪等人的聲勢。在宦侍梁惟簡的“熱情”監視下,他們與二府官員、三省左史、右史、都司十多人,心情忐忑不安地走進御堂。御堂空落落一片沉寂,既不見皇后,也不見皇太后,只有王珪一人坐在御案旁的軟榻上。此刻的王珪,神態傲慢,因皇太后隱於內室,甲兵伏於兩廂而信心十足,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只待這些自投羅網的作亂者說出“擁立雍王顥”幾個字,他便在怒吼中發出訊號,兩廂甲兵擁出,擒拿這些叛逆者,乾淨利索地結束這場紛爭。故而他決定後發制人,只是用含有敵意和戲弄的目光打量著進入御堂的同僚。蔡確在走進御堂看到王珪的剎那間,心全涼了,跨越御堂門檻的腳步被絆踉蹌,險些跌倒,原先準備說給皇太后的滔滔大論沒有去處,頭腦裡一片空白,一時想不到如何應付這樣的突變。張璪此刻已面色如灰,惶恐的目光與王珪投來的目光一接觸,便畏縮膽寒,急忙低下了頭。章惇此刻卻是出奇的冷靜,梁惟簡在福寧殿外宣諭的皇太后“懿旨”已使他驚駭過了,在那個“驚駭”中,他發現那些“丹墀下待旨”、“殿外候旨”的“敕令”,全是針對“擁立雍王顥”而發的。此時王珪獨留御堂,只是表明皇太后御堂設網罷了,其目的,仍然是針對“擁立雍王顥”的作亂,而且,他已從王珪神態傲慢的異常表現中斷定:皇太后可能隱於內室,御堂四周也許伏有禁衛甲兵。他環視御堂,心裡暗暗發笑:章惇為“奏請立儲”而來,何懼之有?他向蔡確、張璪一瞥,微微搖頭,窩囊貨,米粒大個膽子,還想當宰相呢!看來,只能是自己做出頭椽子了。章惇神情坦然地走到王珪面前,拱手為禮:“左相大安。上服藥日久,朝臣惦念萬分,今日早朝於延和殿,以待左相賜知。然左相未至,群臣惶恐不安,章惇猜想,左相必來福寧殿請上安,遂帶領群臣趨福寧殿問疾請安。敢問左相,聖躬起居如何?”
王珪望著神態從容、話語侃侃的章惇,臉上浮起幾絲陰笑,心裡暗暗罵道:此廝膽大包天,果然不假,此時仍作詐態啊1遂兩手一拍雙膝,提袍站起,拱手還禮:“子厚忠貞之心,令人感動。王珪亦問疾請安剛至,茫然不知。已請內臣張則茂大人入內請示了。”說著,把目光轉向蔡確、張璪:“請子厚與持正大人、邃明大人稍安,張大人或有皇上起居情狀賜知。”
王珪的話語剛停,內臣張則茂年約五十歲,舉步沉穩,輕步從內室走出,行至王珪面前,拱手為禮:“回稟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王珪大人。皇后感念左相趨殿問疾,並口諭王大人:上病狀堪憂,現時正服新藥療治,望左相勤勞其職,勿使朝政有失。”
王珪急忙跪倒:“敬祝聖躬康復,臣王珪奉皇后口諭。”
張則茂後退兩步,似乎了卻了一樁公事,忙向蔡確、章惇、張璪、拱手相迎:“蔡大人、章大人、邃明大人安好,老僕怠慢了。諸位大人若有所奏,老僕在內室待命。”
內臣張則茂轉身走入內室,蔡確和張璪從張則茂的話語中聽到了皇后對王珪的倚重,心裡更加惶恐,章惇卻從張則茂的話語中聽出了暗含的殺機:“上病狀堪憂”不就是一塊誘餌嗎?他抬頭打量著王珪,王珪仍默而不語,只是搖頭嘆息,作悲哀狀,來回踱步。章惇眸子一轉,把這塊誘餌向王珪拋去,為了能讓可能隱於內室的皇太后聽得真切,他提高了嗓門:“左相大人,‘上病狀堪憂’,令人驚心。為了朝廷穩定,我等宰執大臣,應同呈奏表,乞聖上早日立儲,以安群臣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