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祖父同時代的詩人,也是他的好友。”
“是那個寫《別董大》的高適麼?”經杜嗣業這麼一說,我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認真的道:“千里黃雲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看不出來,你也並不是真的一無是處。”杜嗣業聽我毫不猶豫的yin了一手好溼,對我的態度竟然有所改觀,淡淡的道:“當時高適對朋友說,【到家但見妻與子,賴得飲君春酒數十杯,不然令我愁欲死】。”
“這句我聽懂了。”一縷陌塵插嘴道:“是不是高適對妻子有了審美疲勞,很煩看見她,如果不是到朋友那裡開懷暢飲,恐怕早愁死了的意思?”
“嗯,是的。”杜嗣業點頭道:“高適尚且如此,更別說旁人。唯有我祖父,從來沒有把祖母當累贅,因為祖父善解人意,他們有共同語言,夜闌人靜,祖母默默傾聽祖父的苦悶,多少安慰多少無奈,都化成雙方共同的一聲悲嘆!”
這次我們都沒有打斷杜嗣業的敘說,聽他靜靜的講述著杜甫的生平:“祖父攜家帶口開始了十多年的漫遊生涯,用王安石的話說,是【餓走半九州】。可笑吧,餓著肚子走遍了半個中國。不過,有失必有所得,他們後來到了成都,借住在浣花溪旁的一座古寺裡。”
“記得祖父曾經寫詩講述了當時的困境,【入門依舊四壁空,老妻睹我顏色同,痴兒不知父子禮,叫怒索飯啼門東】。你們能想象出來當時的場面麼?寄人籬下,家裡窮的一粒米都沒有,祖父祖母憂心忡忡,他們的小兒子,也就是我的小叔餓得實在受不了,顧不得父子之禮,吼叫著讓父親去找人討飯。”杜嗣業眼裡甚至都閃爍著淚光:“作為一個才高八斗,一身傲骨的祖父,竟然淪落到這個地步,你們說,他能不能好受?”
“難怪古人說,餓死的都是文人。”一縷陌塵嘆口氣,插嘴道。
“這話放在現代要改一改。”我也是皺眉道:“在這個社會,餓死的都是苦逼的網路寫手,看盜版的太多了。”
一縷陌塵:“……”
杜嗣業繼續苦澀的道:“祖父萬般無奈之下,只好向好友當時的彭州刺史高適發出求助信:【百年已過半,秋至轉飢寒。為問彭州牧,何時救急難】?好在高適與祖父情同手足,從百里之外背糧食來接濟他,鄰居們又送了他一些小菜,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後來,祖父的日子總算好過了一些,當時節度使【嚴武】欣賞他的詩才,聘他入幕府當參謀,還為他向朝廷申請了一個官銜,叫【檢校工部員外郎】,所以人們稱他【杜工部】。再後來,在朋友的資助下,在浣花溪上游修了幾間茅屋,就是後世聞名的杜甫草堂。”
“半生漂泊,總算是苦盡甘來了。”聽到這裡,我和一縷陌塵同時嘆息。
“苦盡甘來麼?算是吧……”杜嗣業苦笑道:“那時候祖父年過半百,祖母四十多歲,兩人成親已經二十多年了。這二十多年裡,聚少離多,祖母撫育眾多兒女,含辛茹苦,遭了不少罪,生活將她磨礪得有些粗糙了,她早就忘記自己出身於書香門第,也會琴棋書畫呢。”
杜嗣業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容,道:“據說有一天,祖母忽然想起好多年都沒有摸黑白棋子了,於是來了興致,在紙上畫上棋盤,與祖父手談傳情,祖父便寫下了【老妻畫紙為棋局,稚子敲針作釣鉤】的恬靜詩句。”
“你祖父這段時間應該是最開心的吧?”我也沉浸在故事當中:“暫離硝煙,歲月靜好,這樣瀰漫人間情味的平凡幸福,對他來說,實在太奢侈了。”
“是啊。”杜嗣業臉上的笑容瞬間散去:“好景不長,後來嚴武患病死於成都,祖父沒有了庇護,便只有帶著妻兒繼續流lang。五十九歲那年,他本打算到郴州投奔族舅,路經耒陽,被洪水所困,連續餓了九天。”
杜嗣業苦澀的道:“當地的縣令用小船將他救出,用牛肉與白酒招待他,難得吃一頓飽飯的他,放開肚子,飽脹而死。”
“什麼?”我大驚失色:“杜甫竟然是撐死???”
“應該是……食物中毒,或者消化不良。”一縷陌塵比我淡定,認真分析道。
杜嗣業似乎沒聽到我們的話,自嘲的笑道:“祖母悲痛萬分,變賣衣物,東籌西借,才在平江草草安葬了祖父。祖父死後,祖母憂心如焚,加上操勞過度,不久也鬱郁離開人世。”
“雖然不如陸游和唐婉兒那樣的驚天動地,但是數十年的不離不棄,也的確讓人動容。”聽完長長的故事,我嘆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