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實在無法溫和:“好在哪裡?”
虞清桑答道:“我當年做過許多錯事,有愧於二位。如今——”
戴黎民不耐煩的嘆了一聲:“唉呀,我不是來找你尋仇的,也用不著你現在賠禮道歉。我就是想把安琪的兒子帶走——我們現在過得不錯,孩子跟著我們吃不了苦!”
虞清桑連連點頭:“是的,是的,我懂這個道理。嘉寶一直不愛上學,如今到了廟裡,更是任性起來。去年我硬是把他送去了縣裡學校,可他讀了不到一個禮拜就跑了回來。念一場書,只得了一身校服和一身運動衣,這樣下去,將來是不行的啊。”
話音落下,嘉寶忽然出現在了門口,大聲說道:“伯伯!上學的事情好商量嘛!難道因為我不愛上學,你就把我送給別人?”
虞清桑邁步走到他面前,抬手摘下他頭髮上的一片草葉:“嘉寶,那不是別人,那是父親。”
嘉寶後退了一步,嗓門很是不小:“你們儘管商量好了,反正我是不會聽的!小貓小狗還認家門呢,為什麼我就應該隨便被人帶著走?伯伯,你要是把我送給別人,娘娘在天上不會饒了你的!”
虞清桑苦笑起來,簡直不是他的對手。戴黎民這時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兒子,你總在廟裡住著,將來變成和尚,可就討不得老婆了!”
嘉寶一眼瞪住了他:“我是有孃的人,你別胡叫我兒子!”
戴黎民不生氣,嗤嗤笑著轉向唐安琪:“他媽的這小子真是你的種,好這張嘴,刀片似的!”
唐安琪沒言語,隱隱覺得自己是犯了大罪,可是沒有贖罪的方法。
虞清桑蹲下來,哄著嘉寶:“不是一直抱怨自己沒有父親麼?這回父親來了,怎麼又耍起了小脾氣?好孩子,讓你爹帶你去南方玩一圈,現在日本人走了,我們全國哪裡都可以去。等到玩夠了,再讓你爹把你送回來,好不好?”
嘉寶很不屑的一扭身,脫了鞋子爬上炕去。他穿得乃是一雙網球鞋,被草叢露水打溼了鞋面,洋紗襪子都隨之潮溼起來。一邊扯下腳上襪子,他一邊嘟嘟囔囔的說道:“你不許我說謊,自己卻是隨便騙人,就好像我能信似的!”
說完這話,他拿著襪子嗅了一嗅,隨即一皺眉頭,把襪子扔到了炕下。
唐安琪還在滿心紛亂的發呆,戴黎民卻是覺得嘉寶有趣。起身走到炕邊坐下來,他搭訕著笑道:“嗬!你這小腳丫可是夠臭的!”
嘉寶跪在炕桌前,動作利落的收拾紙筆,同時頭也不抬的答道:“英雄腳臭,好漢屁多。我是英雄,你是好漢嗎?”
戴黎民哈哈大笑,覺得這小孩兒太厲害了,快要成小人精了。
難分難離
虞清桑彷彿是真的希望讓嘉寶離開自己。
然而嘉寶年紀雖小,嘴卻厲害,而且並非胡攪蠻纏。虞清桑講道理,他也講道理,並且是句句有理。虞清桑哄著騙著和他打商量,他火眼金睛的不受矇蔽,毫不留情的把虞清桑駁了個啞口無言。
唐安琪坐在一旁,像尊木雕泥塑,一點作用也不起。戴黎民則是貧嘴惡舌的一味逗弄嘉寶。忽然伸手把嘉寶摟到了懷裡,他很親熱的低頭去嗅孩子的短髮;嘉寶掙脫不開,滿臉嫌惡的歪過腦袋,翻著白眼使勁瞪他——一雙眼睛隨了陳家,水盈盈的清澈透亮。
戴黎民看他是個小號的唐安琪,滿心憐愛的想要捧著他抱著他,讓他騎在自己的脖子上撒野。可是嘉寶一直在廟裡過著靜謐自在的生活,忽然來了個陌生人這樣揉搓摩挲他,還要把他帶走,他煩得恨不能對戴黎民咬上一口。
這時唐安琪和虞清桑在無意間,卻是目光相遇了。
唐安琪現在再看虞清桑,心中無悲無喜,只感覺面前這位是個不曾相識過的陌生人。
虞清桑看起來瘦削健康,僧袍也是整潔利落。和前些年相比,他並沒有如何見老,不知是因為生活穩定,還是因為內心安寧。
唐安琪看他,他也看唐安琪,眼神羞愧而又溫柔。
彷彿是出於下意識,唐安琪低聲問道:“你……好嗎?”
虞清桑輕聲答道:“我很好,你呢?”
唐安琪垂下了頭:“我也好。”
虞清桑不再多說了。想起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他的確是內疚,可是並不後悔。他必須那樣“看”上一場——非得看過,才能看透,才能清醒,才能放下。
嘉寶被戴黎民逗得急了,氣沖沖的爬到床邊,大聲呼喊伯伯。
虞清桑苦笑著走到了他的面前,一邊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