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陽光很短,院子裡越來越冷,大鸞有些瑟瑟發抖。
高個子皺著眉頭,叫,“芙好,你過來。”
他一瞪起眼睛來,額頭就泛著光亮,“告訴夫人,我們幹國後人的使命。”
莫鯉這才注意到,來人身後一直默默站著一個細眉細眼的小姑娘。
只見這芙好頓一頓,旋即舞了起來,柔弱的腰肢如雨後的海棠樹,劍花如海棠花瓣樣飄了起來,時而漫天飛雪,時而弱柳扶風,正在大鸞目不轉睛地看舞時,女孩兒的劍已經悍然刺向大鸞母親的心窩,然而飛快一個翻轉,劍又耽在了脖頸,芙好杏眼一旋。
“錚錚大幹,永不作嘆!”
莫鯉怔怔地看著芙好,她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女孩子很像一個人,眉眼流轉的姿態,舉手投足的動作,無不是另一個女人再生。
“請問你的母親是夏梨嗎?”她問。
“哼,這與你何干?”
即使是發著怒氣,也是鶯聲燕語的腔調,莫鯉幾乎是完全肯定她就是夏梨那個女人的女兒。
那麼說,這些人把夏梨的女兒已經得到手了?難道大鸞也要難逃此厄運?
莫鯉想到這裡,甚而忘記了他們帶來的恐懼,冷淡地推了一把芙好。
“你們不管是什麼人,還請回吧,已不早,我們要閉戶了。”
這個時候,居然不經意間一回頭,莫鯉瞬間看到了那雙眼睛。就在門外,一閃而過,旋即消失了,可是那尖細銳利投射過來時,被莫鯉緊緊抓住了,五年來,這背後的目光第一次如此清晰明瞭地被捕捉了住。
“是他,居然是他,怎麼會是他!”
應該早想到是他的,只有畫工的眼睛才能如此尖銳、冷靜、陰鬱、透骨、如刀。
莫鯉此刻反倒異常平靜。
她奔向門外,依然空無一人。但她知道,幾年來的恫嚇是該有個結果了。
而這和現在這些人似乎毫無瓜葛。
莫鯉一臉堅毅的送客姿態,來人相互交換了眼色。
“夫人,幹莫世代姻胞,如今亦不分你我,復興當頭,幹鸞作為汪芒直系後裔,是不二的國家義士人選。夫人您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他們撂下這句話,又不厭其煩地行了舊周之禮,一行人轉身走了。
晚風颯颯。
2、突入其來(上)
第二天,大鸞醒來的時候,母親已經吊死在水井旁一棵樹上,鞋子掉了一隻,歪趴在地上。大鸞撿起它,試圖給母親穿上去,腳繃直了,怎麼也穿不上去。他喘了一陣子氣。
一回頭,一雙細小的眼睛正盯著他看,是昨日來過的小姑娘,就站在門外。
晚秋的風很大,母親的雙腳來回晃著,大鸞跟那隻鞋較著勁兒。
“她已經死了。”芙好說,緊緊注視著大鸞那雙狼眼。
噩夢還沒來得及像往常那樣,一抹眼睛,母親的臉穿過水波盪漾的桃花塢,在床邊笑意盎然。
“她遲早會死的,所以難不難過都一樣。”和大鸞相比,她根本不像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
大鸞咬住嘴唇,往門外瞥了一眼,沒有言語。耳朵現在還在一陣陣的跳疼,他覺得可能自己也快要死了,只是死了能和母親一道走在路上嗎?他怕黑。
“有人讓我來接你的,少主。”小女孩歪著嘴,跨進了門檻,手裡挎著籃子,是這秋天最後一撥野豌豆莢。
“我不叫少主,我叫大鸞。”
“不,大鸞少主,您一直是我們幹國的少主,只是您尚不知道。”
芙好向他走過去。
“你別過來,再過來,我——我就殺了你。”大鸞踩著腳底下的樹葉“沙沙沙”地響,一隻鞋子扔了過去,女孩只是一偏頭,就躲了過去。
大鸞有些想哭,一委屈,手便放鬆而垂在那裡了,一副丟盔棄甲的模樣。
母親的雙腳,還在那裡晃來晃去,若有若無的陽光這會兒又飄了過來,大鸞四周環顧了一圈,沒了母親悉悉索索的聲響,一下子院子顯得空蕩無比,他不由得往後退了退。
一隻冰冷的小手摸向了他的傷耳。
她略一回頭,用眼睛示意了一下井臺邊的黑色包袱,那浸著鮮血的包袱裡,垂散出一綹頭髮,藍田玉的髮簪掉在一旁,是個女人的人頭,而屍身卻不知去了哪裡。
芙好又示意了一下側身後,用眼睛盯著大鸞,彷彿在告訴他,你掉入了一個陷阱,只能聽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