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2 / 4)

小說:浮躁 作者:想聊

家偷了爹買回的貼窗紙,糊了一頂大煙燈,拿在田家鞏家門口放。煙燈昇天,果然明亮,就大呼小叫與人家孩子比燈大燈高。矮子畫匠聽見了,過來不要他狂,他偏更銳聲喊,爹就打了他一個耳光。這一耳光金狗就給爹記下了,不理爹,恨爹,夜裡跑到渡船上,要與韓文舉和小水睡一個被窩。大年初一早晨回家,爹拿出一角磕頭錢給他,他不要也不給爹磕頭。

“文革”二年,州河岸不平靜。黑天白日,從省城、州城來的人到白石寨,白石寨的人又來仙遊川,又去公社所在的兩岔鎮,後來文攻武衛,互相殘殺,亂得像鬧土匪。砸屋脊上的五禽六獸,批各階層的牛鬼蛇神。金狗爹已不能再做手藝,金狗也從中學輟課回來,父子倆驚驚惶惶在家過日子。爹最擔心金狗,怕他惹事,掩了門說:“金狗,世道亂了,咱不能惹了外人,也別讓外人惹了咱。人家這個觀點,那個觀點,咱什麼觀點都不是。”

金狗歪著頭,虎虎地望著爹說:“毛主席說:‘沒有正確的政治觀點,就等於沒有靈魂。’我聽誰的?”

爹說:“聽我的,我是你爹!”

金狗說:“那不聽毛主席的?”

爹嚇得臉色煞白,開門在外望了一回,反身將金狗壓在炕沿上一頓飽打。這一頓打得厲害,金狗再不敢多言多語。夏季遭了大旱,坡地沒收,河畔的水稻又逢了蟲害,秋後父子就日日上山,挑野菜,挖老鴉蒜水拔了毒吃。人活得萬般悽惶。

一日,久旱落雨,州河發了黃湯洪水,沿岸的人都去河裡撈浮柴,撈上游山裡衝下來的南瓜、蘿蔔,金狗慫恿著爹也去撈。父子倆到了河邊,人都佔了有利地勢,金狗說:“爹,咱到錐子巖下去!”錐子巖在仙遊川下三里地,巖頭突出,下臨回水潭,不漲水時也深到兩丈,幽幽漆黑。此時吃水線上升了六尺,白沫堆起一尺餘厚,果然好多柴草、樹枝浮在那裡。矮子畫匠連連擺手不讓下水,金狗已剝了衣服,一絲不掛,抓汙泥塗了下身,衝一泡熱尿,接住喝了一口,掬兩把搓揉在肚皮上,爹一把沒拉住,早溜下水去。將一堆枯柴拉到巖下,又去拖一根栲木樹樁,恰當時巖上正過一支隊伍。隊伍是武鬥的,從兩岔鎮來,皆拿有鐵棍榔頭,凶神惡煞得嚇人。畫匠在巖下遠遠瞄見,渾身打抖,急呼金狗過來,兩人匿身巖下石縫,不敢弄出響動。隊伍站至巖頭,影子落在水面,恍忽如鬼,議論起回水潭的深淺。一個說:“這狗日的拉到白石寨也不會老實交代,就讓他帶花崗岩腦袋見上帝去吧!”一個就說:“別浪費了一顆子彈!”接著就罵起來,似乎又動了手腳,亂七八糟裡,有一種悽慘的呻吟。後來有人呼叫隊長,說:“昨日夜裡在西線打了一夜,咱那邊死了三個戰友。他們能殺咱一個,咱就敢殺他兩個,把這狗日的處治了吧!”被問的人說:“你們看著辦吧。拉遠一些,別讓仙遊川田家的人看見了。”幾個聲音回應:“看不見的,咱給他下餃子。”水面上的人影就一陣亂動,一件東西拋下來。金狗看時,那東西在水面砸起很高的水柱,似乎還停了一下,是一個鼓鼓的紮了口的麻袋,一時沉不下去,即刻一個打旋,悠悠墜沒。巖上的人全站在巖頭,看水面泛泡沫,說:“朝河裡唾幾口吧,別讓他陰魂再追上咱!”呸,呸,呸,一陣唾聲,就嘻嘻哈哈走了。水面上的人影一消失,金狗就跳起來,看爹時,爹大睜著眼,無知無覺。說道:“爹,我去看看,那麻袋裡裝的什麼?”一個貓子沒下水去。水底裡摸到那個麻袋,踹踹,肉肉的,軟,不知裝的是人是獸,拎起來特別輕。金狗往上浮,先暗得什麼也看不見,後來朦朦朧朧有些微光亮,卻怎麼也浮不出水面。心想一定是遇上鬼了,暗中罵道:“死鬼,我撈你屍首上去,你倒要找替身託生?”頭就碰在硬硬的東西上,胳膊像是挨牙咬一般疼。金狗才驀地明白浮柴積在水面,厚得衝不開,就將麻袋口的繩子縛在腳上,身子平行,雙手奮力向一邊划動,終從巖腳的清水裡浮出來。麻袋拉出水來,沉重了十多倍,才到岩石下,金狗爹失聲叫道:“你怎麼把麻袋撈上來?”

金狗說:“我看裡邊裝的啥?”

爹說:“還能有啥?七星峽打仗,一次下六個餃子,身上都背個磨扇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既然死了,掀下水咱們快走吧。”

金狗卻將麻袋開啟,提角兒一倒,骨碌碌滾出一個人來,是田中正!田中正是田老六的外甥,任兩岔鎮公社副社長。矮子畫匠先前與田姓一家人為自留地畔爭吵,田中正偏向過本族人,硬判他不是,若得他一身是口,冤不能訴,背地裡只是咒罵:呸,身為副社長,明鏡不能高懸,枉做政府官員!矮子的好惡當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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