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一下聚集了全場的目光,從老臣的身上移過,唰唰地投向相王。
一片死寂。
趙易背對著他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這個話題對他來說是敏感的,甚至是忌諱的。仇恨和怨意莽撞地衝擊著沉鬱的記憶,彷彿新鮮的傷口又一次被撕扯開,血肉模糊地看著那個溫婉的身影漸行漸遠。他回過頭,衝老臣詭秘地一笑:“大人就不怕本王誤了那位姑娘?”
老臣依舊笑得兩眼彎彎,鞠了個幅度更大的躬:“王爺說笑了,能與王爺結為連理,無論對於什麼樣的姑娘來說,都是天大的福氣……”
早有人看出了點端倪,上前反對道:“大人是糊塗了!自古只有弱勢一方提議,哪有戰勝國意求和親之說?”
“就是!如果和親行的通的話,還打什麼戰呢!”
也有贊同的文臣:“臣覺得可行。禮儀為一說,面子又為一說。胡人向來不講究文教儒學,我們又有什麼值得顧慮的?行事求的只是目的,既然和親能夠換來舉國的安定祥和,就為可行之事。”
“縱觀歷朝歷代,先祖曾樹立典範,和親起碼可以帶來幾十年的安康平和,實為上上之策。”
一陣微弱細瑣的喏喏應允之聲。
春意早至,褪下厚重的棉裳換上輕薄的繡衣後,連人的心情都變得輕靈。不多時,文臣們滿意地散去,三兩挨著一起走,指手劃腳神采飛揚地談論著國事,呈現出聲勢浩大的熱情。野營戰地傳來了陣陣空曠嘹亮的笑聲。
晚來的風急急地捲過,吹亂了山坳裡北歸孤雁尋侶的哀鳴。趙易佇立崖邊,凝視深淵裡的瀟水寒流,縷縷白霧攀援崖壁,擴散著瀰漫在他的眼底。
“都找過了,沒見著羅姑娘。”小卒低聲彙報著。
他一直在否認著自己的判定,無法相信她會就此離去,這孤獨不屈的情緒本出於那份初遇時的豔麗情懷,難分難解地糾纏在一起。因為,他們本有著比任何人都更為充分的活下去的理由!
“繼續找,哪怕要把山給翻過來!”
風狂亂地舞著他的黑髮,舊時的月色已裱進被情感梳化的記憶,深深地起伏流動著。更落天明,情深緣淺,他只道從不認命。
第一百零四章 風定落花深(四)
一家貧寒的農舍,低矮的圍牆長滿了蓬草,一叢野花迎風怒放。綠藤彎彎曲曲地爬滿了灰瓦泥石的屋牆,在頂端爆出了幾粒細小飽滿的苞蕾。農舍裡,一年輕農婦在灶前剁著豬草,調皮的小兒子隨著滿屋子跳動的光斑跑來跑去。
陽光很強烈,照得門口白亮亮的。一個突然而至的黑色輪廓堵住了光線,白花花的令人視覺張惶。農婦擱下了手裡的活兒,沾滿草汁的雙手在圍裙上抹了下,眯起眼睛打量著來客:一個小兵揹著個人,神情疲累地站在門口,被陽光照得發亮的甲冑上血跡斑斑,散發著煙火未盡的戰爭氣息。她一驚,喚住了小兒子,摟緊了他在懷裡。
“大姐,討口水喝。”徐士冉開了口,低著頭進了矮木門。農婦戒備地退了一步。
“大姐,我們不是壞人。”他經過連夜跋涉,已不堪重負,抿了下乾燥的嘴唇,用盡量輕緩的語氣解釋著:“這位姑娘病了,望大姐能夠給碗水,讓我歇歇腳好繼續趕路。”
農婦看了一眼他背上雙眼緊閉,面色發白的姑娘,起了惻隱之心。她默不作聲地應允了,讓姑娘躺在土炕上,遞了碗水給他,還給了一張薄餅。徐士冉咕咚咕咚地喝完了水,大口嚼著脆香的麥餅。他三兩下吞了餅,人一精神,話就多了,衝著一言不發的農婦說道:“大姐,村子裡有郎中吧?這姑娘也不知道得了什麼病,說暈就暈過去了。我揹著她趕了一整夜的路,再也走不動了。我得找個大夫治好她,讓她醒了自己走……對了,大姐,那個關西離這裡不遠吧?”
農婦接過空碗,細婉地說著:“關西說遠也不遠,只是隔了幾座山。這位小哥如要趕平路的話,繞山走要兩天。直接走山路就近些,只是山路不好走,這幾年盤山官道又多是野草荊棘。”
“不礙事。”徐士冉擺擺手:“我走慣了山路。”
他若無其事地說完,看了眼躺在榻上一動不動的莫莫,又感到為難,說道:“大姐,村裡有郎中嗎?”
農婦無意再留客,她搖搖頭:“沒有。山裡人小病自己瞧。要是大病,得走好幾里路到山外的小鎮上請。我看這位姑娘病得不輕,要不這樣,你揹著這姑娘翻過這座山,等到了有人家的地方再打聽打聽。”
徐士冉歇了口氣,討了件半舊的衣裳換掉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