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中央說了,縣裡沒說,公社沒說,咱就不能幹。窮,窮怕啥?愈窮思想愈正哩。”
看到酸杏一反常態的嘴臉腔調兒,木琴也生了氣。她撇撇嘴回道:“思想還正哩,連自己的閨女都怕掉到糠囤裡,思想還咋正?”
木琴的這句話正戳中了酸杏的瘡疤,蘭香上他家提親的事早已經在村人中間傳遍了,會上的幾個人當然知道木琴所指的是怎麼一回事。酸杏已經被木琴逼得沒了退路,事到如今,只得硬著頭皮,撕破了臉皮,與木琴血戰到底,好歹爭得一份將要殆盡的顏面和威嚴了。他被逼懵了,不自覺中漸漸撇開了自己的身份和會議的主題,竟與木琴爭吵了起來,談話變成了吵架。一個說自己的閨女自己管,願意嫁誰就嫁誰,你管不著。一個說你欺貧愛富,也是怕窮。
這頓爭吵一直持續到下半夜。
初時,班子成員還神情專注地聽著,到了下半夜,都忍不住呵欠連天起來。弄得酸杏孤立無援,嘴皮子功夫又比不得木琴,只好拿出剎手鐧,宣佈公社沈書記的決定:木琴同志停職檢查。
這個決定讓到會的村幹部們大吃一驚,才知道此事遠非自己想象得那麼簡單,心裡暗自慶幸沒有像往常那樣多嘴多舌。惹惱了酸杏,就等於惹翻了公社,往後決沒有自己的好果子啃。而對木琴來說,不啻是自己政治生涯上的一次毀滅性打擊。
只幾天的功夫,木琴顯得老了許多,其明顯的徵兆是臉上的皺紋增加了,且在不停地增加。她失去了往日的活力,整日悶不作聲,話語更是少得可憐,不到非說不可的時候,就閉緊了嘴巴,咬緊了牙關,不說不笑不出聲。
與此同時,茂生對杏仔的怨恨也在增加。因為在一段時間裡,茂生竟然不讓杏仔到學校去上學,整日尾巴般地跟在他的屁股後上地幹活,以此來懲罰因他捅出天大禍事的罪責。在木琴的強烈反對下,杏仔才結束了近一個星期勞教般的苦難生活。
木琴似乎並沒有被擊倒。她始終堅信自己的做法是對的,就拒絕檢查,並與公社黨委前來談話的人申訴辯解。這樣的對抗是極不明智的,也不會有好結果的,並徹底把自己推向了政治上的絕路。
不久,木琴被撤職,並受到黨內警告處分。
處理決定是在一個陰雨連綿的早晨,楊賢德親自趕到杏花村,召集了全村十幾名黨員參加的黨員大會,在會議上義正嚴詞地鄭重宣佈的。其時,熟透了的杏果已經墜落到地上,爛成了一灘兒泥水水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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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曙光(7·3)
從事業的峰巔一落千丈,瞬間跌進深深的低谷,此中的落差讓木琴頓感頭暈目眩,無所適從。
她的話更少,臉色更加陰鬱,心事更為沉重。她開始失眠,經常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覺,白天又無精打采,做活計也是丟三落四的,常常丟了這個忘了那個,好似沒了大腦一樣,迷迷糊糊地晃悠在院落裡。
茂生心疼木琴,就不讓她出門上工,叫她呆在家裡靜靜心,好好修養一下。而且,他把家務活全包攬下來,做飯喂牲畜,樣樣自己搶著來,不讓木琴插手。其實,這樣做恰恰又適得其反。木琴本就忙碌慣了的,一旦鬆弛散漫下來,愈是加重了她內心的鬱悶和壓力,覺得自己像一個廢人一樣,渾渾噩噩,無所事事,生活沒了動力,工作失去了目標。近乎封閉了的生活狀態,讓她漸漸遊離出早已習慣適應了的原生態環境,成了一具無所依附的虛體空殼兒,並有了愈加頹廢下去的發展傾向。
期間,也有一些婦女偷偷來看望木琴,說一些寬慰貼己的話。酸性女人是第一個來安慰她的。接著,又有雪娥、豁牙子、蘭香、滿月、胡老師和掛兒等等一干眾人,走馬燈似的進出在她的院落裡。愈是這樣,愈是把木琴本就鬱悶的心腸攪得更加鬱悶沉重。茂生也看出她有些心煩意亂,便對來人的態度變得不冷不熱起來,讓想去看望木琴的人因了茂生的不歡迎態度望而生怯,漸漸地也就止住了跨進她家門檻的腳步。
院落終於安靜下來,卻又顯得更加落寞冷清。唯一能打破這難耐落寞的,就是屋後酸棗婆娘時不時地故意放開嗓門兒發出的近乎誇張的說笑聲。酸棗婆娘似乎重重地出了口惡氣,兩年前被木琴和茂生娘合夥欺辱惹下的悶氣直到今日才舒暢地吐出來。這讓她感到老天確實矮了,現世現報兒呢。
茂生一家人因了木琴的緣故,也都小心翼翼地進出在自家的院落裡。茂生只知悶聲不響地做活計,撂下耙子拿掃帚,整日忙得團團亂轉。京兒把木琴的下場統統歸咎於是自己闖下的禍端造成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