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臻狠狠地瞪了夏明朗一眼,一轉身沒入夜色中。
他沒說:保重。
沒說:小心點,別讓人發現。
這裡就在邊界附近,如果要困住他們,爭取時間,除了主動出擊沒有別的辦法。
可夏明朗只有一個人,他會怎麼做?陸臻一點也想不出,但那是夏明朗,他莫名其妙地覺得有希望,陸臻忽然發現,他真的像相信上帝那樣地相信他。
陸臻能做的,只是快一點,再快一點,找到幫手,多一分力量,多一點時間,夏明朗活下來的機率就越大。
3。
長夜,漆黑如水,陸臻穿行在危險的叢林中,在顯眼的位置留下隊裡內部約定的標記,只是左腿上的傷口早已崩裂,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而左肩的傷卻越發地灼痛了,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其實夏明朗的判斷有錯,或者說他的判斷沒有錯,但是他又說謊了,陸臻肩上的刀傷處的確是中了毒,這是一種很粗陋的土製蠍毒,但傷重時,仍然致命。陸臻看到一重又一重的黑影迎面襲來,終於支援不住,跪倒在地。
當常濱和肖準發現陸臻時,他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手中的槍還在待射狀態,身邊有一團火,他分明就是豁出去了,要麼讓隊友找到,要麼讓敵人找到。
一隊A組失聯了大半天,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夏明朗絕不可能無緣無故地與大家失去聯絡,於是全中隊的人馬都在向這個區域靠近著。可就算是身經百戰,當他們看清陸臻時還吃了一驚。
所謂血染緇衣本以為是文學上的誇張,原來不是的。隔老遠就能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整件作戰服都被鮮血浸透,完全變了顏色。肖準馬上撲上去試了一下脈搏,還好還好,還活著。
陸臻一直強撐著一口氣,略一翻動,人就醒了過來,看到眼前模糊的人影,也分辨不出誰是誰,只是虛弱地吐了幾個字:“水,地圖……”
那兩人一陣疑惑,但馬上掏出了陸臻要的東西。
陸臻把一壺水全澆在頭上,抹了把臉,手指按到自己腿上的傷口裡用力一攪,縫線崩脫,一陣尖銳的疼痛頓時襲上來,將神智從混沌中拔出了些。
“臻兒?你幹嗎?”常濱嚇了一跳。
“聽著,我撐不了多久。”陸臻一手操作電子地圖,一邊力求以最簡單最準確的語言說明夏明朗的方位和麵臨的困境。
“靠你們了……”他用最後的一點神智看到他的隊友鄭重地點頭,然後眼前一黑,陷入無際黑暗中。
情況已經發出去了,肖準趕去支援夏明朗,並在行進中聚合人手,常濱則負責把陸臻揹出去,呼叫直升機,馬上送醫。
陸臻中毒頗深,從臨時醫務站一路轉送到了四軍大。本來以陸臻的身體素質,這種粗蠍毒在這個劑量上應該不是致命的,但是陸臻其它的傷勢太重,失血過多,引起了併發性的感染與生命力的衰竭,從送入醫院起就一直在昏迷,卻不能深眠,眉間深皺,掙扎不休,像是在做著什麼最可怕的夢。
病危通知書一單一單地下,常濱嚇得守在門口,一刻也不敢離開,揪著醫生不肯放。
心力衰竭,到了這種時刻,所有的醫療手段都只有輔助作用,關鍵還是要看病人自身的身體素質和意志力。
在黑暗中掙扎,極深的疲憊層層席捲上來,前方像是有個黑而甜的誘人所在在招手。
而他累了!
極限的疲憊,血已經流盡了,每一縷肌肉都痠痛難當,骨頭好像已經碎成了粉末,陸臻猶豫而躊躇,放棄嗎?放棄了就不再痛,要不要放棄,能不能放棄?可是,他看到夏明朗在背後向他招手,子彈緩慢地從夏明朗身體裡穿過,一幀一幀地定格,血濺出,在黑暗的底色上開出豔怖的花,每一瞬的神情都看得分明。
他看到那雙眼睛,原本凝然深重暗藏玄機的眼睛,此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寫滿了溫柔,慈悲的溫柔,我懂,我都懂。
但是緩緩地合上去,不可挽回地合上去,無情的幕布,掩去所有的煥然光彩。
所有令他心動,神搖,至死都不能放棄,不能拋棄的一切。
不!
陸臻在黑暗中怒吼,猛然睜開眼睛,天地間一片炫目的白。
“你醒了?”常濱興奮地湊上來。
“他死了嗎?”陸臻目光凝定,筆直而銳利。
“沒!”常濱斬釘截鐵。
呵……陸臻放鬆地一笑,整張臉的線條都柔和下來,閉上眼沉沉地睡去,這一次,他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