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化為實體,飛竄出來保護主子,朝小不隆咚的傢伙一吼,圓滾滾的小狗縮縮尾巴,哀嗚嗚地翻過肚,猛吐粉紅色小舌,努力求和,用力示好。
“別嚇它。”武羅要開明獸乖乖回到他右臂刺青裡去。沒瞧見那隻小白狗抖得快散掉全身骨頭嗎?
開明獸又對小白狗亮亮兩排獠牙,小白狗狗腿地用軟毛磨蹭它的粗腿,開明獸一噴息,就將小白狗吹得老遠,滾了好幾圈還停不下來。不知是敬畏或是愛玩,小白狗不怕死地又挨回來,好似把開明獸當成狗兒同類。
“雪花!雪花!吃飯羅!小雪花,你跑哪兒去啦?雪花小乖乖——”
遠遠地,有姑娘喊著小白狗的名字。
小白狗興奮地跑了幾步,不一會兒又跑回來,繞著開明獸打轉,彷彿在邀請它一塊兒過來吃狗食。
武羅定晴看著為尋找小白狗而越走越近的纖纖身影,屏息。
是她嗎?
會是她嗎……
也許應該立刻轉身就走才是對的,武羅,快走呀——意識清楚地叫囂著想逃,但他的身軀卻悖逆腦海中的命令,他無法挪動雙腳,無法栘開視線,無法欺騙自己,他……想見她。
一面也好。
一眼也好。
揚聲叫著“雪花”的女孩,出現在他眼前,十八、九歲的年紀,臉蛋小巧,模樣清秀——但,不是她。他憑藉的不是長相,而是感覺,她並非他的秋水。
“壞雪花,原來你躲在這兒。”女孩抱起小白狗,愛憐地揉揉它的頭。
“汪汪汪!”
“潔心,你替伊人小姐送午膳過去了嗎?”另一名女孩在長廊邊扯嗓問。
“雨柔姐說她要先侍候小姐沭浴,你也知道,小姐每回拭身都要好久,所以我才先來餵飽雪花。”抱著小白狗的潔心回道。
“雪花交給我來喂,你還是快去廚房端伊人小姐的午膳,遲了又要捱罵呢。”
“伊人小姐又不會罵人。”潔心唇兒噘噘。
“伊人小姐不會,但是雨柔姐會,去。”女孩接過潔心懷中的小狗,催促道。
“好嘛。小雪花,等我忙完再回來陪你玩哦!”潔心又撫摸小白狗好幾回才甘願去忙正事。
武羅知道只要跟著這位名叫潔心的姑娘,就可以見到“伊人小姐”,於是他讓開明獸留在小白狗身邊一塊兒玩樂,自己維持著數步距離尾隨潔心走往廚房。看見她端出的食物,他微微一怔,心裡閃過不解,而她已經轉身,繼續前往下一處寧靜庭園。
園子一隅好靜,只有潔心腳下絲履輕快地踩在石階上的跫音,間或夾雜風兒撩動樹叢響起的沙沙聲,除此之外,這裡只有兩字形容——沉寂。
潔心停駐於門扉前,問道:“雨柔姐,我可以進來嗎?”
“可以,我替伊人小姐拭淨身子了,剛穿好衣裳。”屋裡傳來回應。
潔心以手肘頂開兩扇門扉,進入房裡,武羅站在門外,沒跨過門檻,畢竟是姑娘家的閨房,雖然秋水與他曾經如此貼近彼此,他分享過她的芬芳,她進佔過他的胸膛,但那已經是往事,此世的她,不屬於他。
不,應該說……她永遠都不再屬於他。他已從七情六慾的輪迴中,完全超脫,再也無法刻骨銘心去獨愛誰。
“小姐,用膳。”
武羅沒聽到第三個女孩應話的聲音,只有潔心和雨柔彼此交談,他的視線被屏風擋住。
“米湯要記得吹涼些。”雨柔交代潔心。
“潔心知道。”潔心大口大口地吹氣,“小姐,來。”
“小姐的發又變長了,晚一些雨柔替小姐修齊,好嗎?”雨柔嗓音輕軟。
“小姐,好吃嗎?”潔心又朝著調羹猛吹涼。
“當心,別讓米湯弄髒小姐的衣領。”
“好。”
斷斷續續傳來的,始終是潔心和雨柔的交談,她們好似在自言自語,無論她們問了什麼,“伊人小姐”都不曾應對半句,連最基本的“嗯”、“哦”、“好”也沒有。
武羅心裡生疑,一方面也是想見她的念頭未曾消減,他終於默默踏進童伊人的閨房,穿越繡有寒梅的絲屏,來到閨房深隅。
雨柔正在替人拭發,木梳輕柔小心地穿梭在失去亮澤的黑色長髮間。
潔心正一小匙一小匙舀起煮至糊爛濃稠的肉末米湯,耐心地將調羹抵至毫無血色的唇間,再緩緩灌進微啟小嘴中,米湯沿著唇角溢位,潔心動作熟練地以絹子按住,擦雲米湯殘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