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如果你找到回去的路,捎信回來告訴我一聲吧。&rdo;含光終究忍不住加了一句,在於思平似乎能看穿一切的眼神,和那溫文的微笑中,她彆扭地說,&ldo;算是……算是老鄉之間互相照應好了。&rdo;說著,便掏出身上所有現金遞給於思平,&ldo;也不白要你傳話,這些錢拿去使用。&rdo;她現在外地住著,和在家又不一樣,楊老師不能親自照顧她已是十分有愧,前陣子給了她好些零錢讓她沒事就出去買東西吃、買書看,加在一起也有兩百多元,可能還不夠買車票去到北京,不過含光也只能幫這麼多了。于思平接過這一疊錢看了幾眼,又還給含光,&ldo;多謝姑娘好心,不過無此必要。&rdo;他的笑容真的一直很穩定,很溫和,但是含光卻覺得笑容裡傳達的資訊量好豐富。&ldo;在下這一生,還沒有為錢發愁過。&rdo;想到他的身手,含光也沒話說了:他是真的不必為錢發愁,估計攔路搶劫、敲悶棍搜錢包的事做起來是絕不會失手的。而且,于思平給她一種感覺‐‐用這種非正道的辦法去搞錢,他也是半點都不會猶豫的。&ldo;還是拿著吧。&rdo;含光沒接,&ldo;就算是老鄉間互相照應吧,你身上總要有點零錢,不然出去連飯都沒得吃怎麼辦,餓著肚子做事嗎?醫院的飯菜,我料著不合你的胃口。&rdo;于思平躊躇片刻,眼神微微柔軟,也不矯情。&ldo;如此多謝姑娘。&rdo;他又承諾,&ldo;若是找到辦法回去,自當設法告訴姑娘。&rdo;其實也就是個念想罷了,含光沒報太大的指望:不親自驗證,怎麼知道是否可以回去。都回去了,如何再來傳信?她胡亂點了點頭,&ldo;那我走了……&rdo;&ldo;姑娘慢走。&rdo;于思平看來並沒有送她的意思。從他床邊走到門前的那短短几步路,含光走得極為艱難。並不是她對於思平有所好感,她對他依然極為戒懼,甚至連一句從前的事也不願多談。離開他,她應該是鬆一口氣的。只是他同時也代表了回去的希望,代表了他的過去。含光從來也不知道她對她的過去有如此之深的眷戀,儘管她的生活是如此的乏善可陳,可誘惑卻依然是如此的強烈。眼下這具身體,雖說已經住了一年多,但有時攬鏡自照,依然給她相當的陌生感。她的身體在過去,她的親人在過去,她的生活在過去。無所選擇的時候,也無從留戀,很自然地就接受了如今的現實,但當有選擇、有希望的時候……但當她必須做出選擇的時候,她才知道,原來她還是很想念過去的。也許她從來都未曾離得開她的過去,離得開把她造就成她的那個時代。也許她該留下,該和于思平一起回去,這希望雖然渺茫,但誘惑卻真的極為強大。搭上門把時,她的手指有輕微的顫抖。她能感受到于思平的視線停留在她肩背之處,甚至能感受到于思平面上心知肚明的淺笑。正是因為離不開,所以這花花世界對他竟沒有一點誘惑力,所以他才聽說了這訊息,便動身打算回去。在他聽說了訊息以後,含光才發覺,之前的于思平是很失落,很迷茫的,甚至提不起勁去籌劃著融入這個世界。他在他的過去中也是個失敗者,但他是如此積極地想要重來一次,而她呢?她為什麼不能以不同的心態,再重過一次過去,把她的遺憾一一地糾正回來?她可以做個好妻子,可以做個好女兒,可以看著自己的孩子們長大……這門把,就像是有千鈞重,含光甚至不知自己是怎麼將它拉開的。只是一旦拉開,一切忽然就又變得非常簡單,彷彿根本也不值得猶豫。含光沒有說再見,也沒有回頭,她大步地走了出去,徑自走下樓梯,走出了醫院,直直地走向遠處的法門寺。回到過去,她可以做個好妻子,可以做個好女兒,可以試著去做一個好母親。但在現在,她可以做她自己。含光一路上連一次頭也沒有回,當她回到法門寺的那一刻,她已決心把于思平忘掉。不論他有什麼故事,她也不感興趣,不論他最終回去沒有,也不是她的問題,于思平不過是她生活中一個小小的插曲,也許她的時代中還生活著許多她這樣的人,然而,這一切都沒有任何關係。他們已經成為了新的人,他們已經要開始新的生活。對含光也是一樣,就如同她對於思平所說的,她的新學期要開始了。當天下午,全體發掘工作宣告結束,法門寺地宮暫時封閉,而含光隨隊回到了西安府,又回到了她原有的生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