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圓數十里,就只有他們這一輛車、兩個人。
江鴻忽然轉過頭,看著陸修。
陸修依舊出神地看著地平線,這一刻,江鴻有種朝他告白的衝動。
“怎麼了?”陸修不解問道。
“沒……沒什麼。”江鴻話到嘴邊,又出了不口,這段時間裡,他的顧慮實在太多了,他的父母、自己與陸修的關係、他們的未來……但每當他與陸修單獨在一起時,這些顧慮又彷彿被他的另一股衝動所壓制,面前籠罩著重重迷霧,而他只想衝破這迷霧——不管將發生什麼,告白再說。
但每每事到臨頭,他又總是卻步。
我應當就是那種“能把人急死”的男生吧。江鴻在心裡自嘲道。
“困了?”陸修稍俯身,伸手過來,摸了摸他的頭,這個舉動讓江鴻很受用,便像只小狗般,順勢打了個呵欠。
“今天開了一天的車,”陸修說,“一定很累了,回車上睡覺吧。”
太陽西沉,不過是四十六億年中無數個日夜其中的一個。翌日江鴻醒來,精神抖擻,復又開上了前往烏蘭察布的高速,隨著他們一路向北,人煙更為稀少,直至抵達集寧區時,才總算看見了人。
內蒙古自治區每一個市的市轄範圍都極其巨大,快接近南方半個省的面積,常常開十來分鐘都見不到一輛車,路邊也沒有牛羊,大多是荒地。
在集寧稍作補給,江鴻又開車前往陰山景區,眼前所見並非他想象中的牛羊成群、綠草遍野,緣因牧場多在限定的幾個地方,路邊也沒有賣牛奶與乳製品的攤販,大多一片荒涼。
“今天是中元節了,會發生什麼?”江鴻不時朝車外望,看著下午的太陽,蒙古高原與長江流域最大的區別還不是荒涼,而是風很大。
狂風無處不在,呼呼作響,颳得人耳朵嗡嗡地響,有時與陸修離遠了點兒,說話都得用喊。
“你家不過中元節?”陸修問道。
江鴻:“重慶人不怎麼過這個節日。”但他在書本上學到過,中元節時,所謂的鬼界,也即“下位維度”會短暫地和人世間相接,許多鬼魂將回到陽間,探望自己想念的親人。
當然,已經入天地脈去輪迴的鬼魂,就不會再出現了。
陸修和曹斌提到過,下位維度只是一個輪迴的中轉站,哪怕逝者眷戀凡間不願去投胎,也是沒有用的,因為在漫長的歲月裡,記憶會一點一滴地流失,失去了肉身的保護,記憶流逝的速度只會更快。
不需要等千年萬年,也許五年十年,生前的事就會忘得差不多了,甚至忘卻了自己是誰。
正因如此,江鴻最初也推測老孫的前身,也許是個很老的鬼。
“到了。”江鴻把車停在陰山的半山腰,接下來就交給陸修了。
陸修戴著墨鏡,只是朝高處看了眼,便說:“往山頂走。”
這裡是陰山景區的背面,被群山簇擁著,傳說山腳下就是一千五百年前的敕勒川。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罩四野。”
但現如今望去,只有一片荒涼,白日照耀大地,狂風吹過光禿禿的山巒。
江鴻抱著掃地機器人,跟在陸修的身後,往山頂上走,離開棧道後山路崎嶇難行,陸修說:“帶你飛上去?”
“還是別了吧,”江鴻說,“我怕又被人看見。”
陸修把江鴻打橫抱了起來,江鴻“哇”的一聲喊,被抱著飛上了山峰高處。
那裡有一塊平地,豎著海拔勘測碑,日漸西沉,陸修解下露營包,開始找地方紮營,支起爐子。
陰山有著許多古老的傳說,例如所謂的“陰兵借道”,《山海經》中的“太陰幽熒”與“天狗食月”等。
七月十五,月亮升起來了,世間一片孤寂,一輪滿月下竟神奇地彷彿與白晝並無太大區別,明亮的月光照耀著大地,山巒與樹木甚至在荒野上投下了輪廓清晰的影子。
“那些傳說都是真的嗎?”江鴻忍不住問道。
“什麼傳說?”陸修反問道。
山頂上沒有訊號,用不了手機,他們用爐子做了一頓小火鍋吃,然後唯一能做的就是相對閒聊。江鴻回憶起那些地攤文學上的傳聞,陸修聽完後想了一會兒,答道:“我不知道,我的人生不長,不過我知道,陰山是好幾個朝代的古戰場。”
在一千多年前,陰山山脈與敕勒川之於北方政權,就像荊州之於中原大地,是兵家必爭之地。陸權稱霸的時代,誰控制住瞭如今的烏蘭察布與集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