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過的地點——四木橋陸橋下面的陰暗處。我脫掉身上藍色的上衣,放在一旁的草地上。萬一殺人時被血濺到,就可以拿上衣來遮掩血跡。現在我身上穿著黑色的T恤,深色的牛仔褲,和網球鞋。
藉著前方日光燈的光芒,我看了一下手錶上的數字,差兩分十一點。今天晚上井原或許已經跑過這裡了。我心中暗自希望這樣。
空氣中只有蟲叫聲。抬頭看,空中的月亮是半圓形的。感覺上蟲的叫聲好像是灑在地面上的月光的聲音。靜靜地一直聽著,竟然漸漸分不出那是蟲鳴還是耳鳴了。
握著刀子的右手手掌心裡全是汗水,我知道我太緊張,甚至聽得見太陽穴卜卜跳動的血管聲音,更別說是更大聲的心臟收縮的聲音,彷彿是河上的水流轟鳴。
我也知道我的手在發抖,腳也在發抖,整個身體的狀況都和平常不一樣了。這樣的狀況下,我真的殺得了井原嗎?可是,我已經輕易地殺死山內了呀!難道是和良子共度一段平靜的生活,腐蝕了我的鬥爭意志。
環視四周,和昨天晚上的情形一樣,一個人也沒有。月光之下,萬物都屏息了,似乎都在注視我,看我是否能夠在黑夜裡,順利地將刀子刺入井原的心臟。
夜空擁有一千隻眼睛,小蟲們的金屬性的叫聲重重疊疊。那一千隻眼睛化為一千枚針,刺穿我的腦髓,麻痺我的神經。
我在草地上翻了半個身,嘆了一口大氣。我全身是冷汗。不行了!——不知為何,我的嘴裡竟然吐出這樣的話。我抬頭,看看道路。然後——我知道了自己的命運。
井原源一郎的臉出現在一盞又一盞的日光燈下,正慢慢地跑過來。我像在觀看昨天夜裡錄製的錄影帶一樣。同樣的藍色運動服,同樣的速度,一切都和昨天晚上一樣。
這是一座已經佈置妥當的舞臺,月光照射在高起的河堤上。一個男人正慢慢跑向死亡之路,而河堤上的道路,正是他人生的最後舞臺。井原的腳步,好像要踩碎躺在草地上的我的心臟。腳步聲已經逼近我的頭頂了,跑步者激烈而不穩定的喘息聲,好像在做垂死的掙扎……
他的後面沒有人,也沒有腳踏車或汽車、摩托車。我早就檢視過自己的背後,那裡是河面,不會有人在那裡。今天晚上井原的身邊仍然沒有保鏢。
我拚命對著還在發抖的自己說:這就是命運,命運就是如此了。命中註定我非這麼做不可。如果不殺死這個中年男人,我和良子就沒有明天。要有魄力,是男人的話,該做的就去做。不過是殺人的事,簡單至極,只要有決心,女孩子也有辦法殺人。
我不是為自己,我為的是良子。我必須這麼想!如果不殺死這個男人,良子就有危險。如果我真的愛良子,就應該賭上性命。動手吧!我一定辦得到。
井原的腳步聲,就在我頭上二十公分的地方,從我的頭頂划過去。我的手突然不再發抖,不斷聽到自己內心在說:動手吧!動手吧!沒有錯,這就是我的命,不殺死井原的話,我和良子就不能活下去。神呀!
我從草叢裡出來。井原沒有注意到我。光是注意自己的腳步聲,和擦拭身上的汗水,就讓他自顧不暇了。他已經跑到沒有燈光的陸橋下,他的背部就在我的眼前了。我一邊躡足靠近,一邊確定右手裡的刀子是否還在。現在可不能出錯。
就在此時,我大聲地慘叫了出來。我像女人一樣地發出害怕的尖叫聲。我的身體被人從後面抱住,我被控制住了。
絕望與強烈的恐懼一起襲來。陷阱!我太愚蠢,又上了一次當。我的身體被制伏了,我失敗了,又失敗了。我想到良子,不禁悲從中來,大叫出聲。我瘋狂地一邊叫,一邊掙脫對方的手臂,同時兇狠地拿著刀子用力亂刺。
刀子刺人人體的聲音真的很難聽。抱住我的人只有一個!對手只有一個嗎?看來我未必會死吧?
對手發出呻吟的聲音,我的身體自由了。對手的聲音像小孩子,而且好像還很年輕。我拔起刀子,那個人身上的血,便噴了出來。這些動作都是在下意識的狀態下進行的。
我奮力轉身看,對手果然只有一個人。那個人彎曲著身體,不斷髮出疼痛的呻吟聲,右手按著傷口,左手按著地面,以便支撐身體的重量。下一秒鐘,那個人抬起頭。
蒼白又冶漠的日光燈光芒,照射在那個人的側臉上。長長的頭髮因為難以忍耐的疼痛,而不斷晃動。
地球好像瞬間墜落了。當我回神過來時,發現自己也跪坐在地上。我覺得血液逆流,靈魂好像墜落到無底的地獄,周圍的黑暗卻好像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