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1 / 4)

小說:敖德薩故事 作者:浮游雲中

這一刻,一輛紅色汽車從拐彎處飛駛而來。汽車奏了一曲《笑吧,小丑》,停了下來。全場的人頓時鴉雀無聲,一個個像死去了。樹木、歌手、叫花子全都鴉雀無聲。只見從紅色車篷上跳下四條漢子,輕手輕腳地抬著一個用見所未見的名貴玫瑰編成的花圈,放置到靈車前。待到亡人經唪畢,四條漢子把靈柩扛到他們如鋼鐵一般堅硬結實的肩膀上,挺著胸,目光如炬,同猶太商會的會員們一起,邁步向前走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別尼亞·克里克,當時還沒有人稱他為國王。他第一個走到墓前,登上小土岡,伸出一條手臂。

“‘年輕人,你要幹什麼?’殯儀館的科夫曼跑到他跟前,問。

“‘我要講話,’別尼亞·克里克回答。

“於是他開始講話。凡是願意聽他講話的人,都洗耳恭聽。我,阿里耶-萊伊勃和跟我並排坐在圍牆上的、說話咬舌兒的莫伊謝伊卡也都洗耳恭聽。

“‘先生們和女士們,’別尼亞·克里克說道,‘先生們和女士們,’他說道,旭日升至他頭頂,煞像一名荷槍實彈的衛士。‘各位來此送別一位死於非命的忠厚老實的勞動者。在下謹以本人的名義,並以所有沒有到場的人的名義,向各位致謝。先生們和女士們!我們親愛的約瑟夫在他一生中都享到過什麼福?他什麼福也沒享到過。他一生為誰辛苦為誰忙?為別人辛苦,為別人忙,替別人數了一輩子的錢。他這是為誰命喪黃泉?他這是為整個勞動階級而命喪黃泉。人分兩類,一類已經註定要死,一類還沒有開始生活。這不,一顆子彈飛向命中要吃子彈的胸脯,把一生什麼福也沒享過的約瑟夫打了個正著。有會喝酒的人,也有不會喝酒而又不得不喝的人。於是前者享用著苦與樂的快感,而後者則為所有不會喝酒卻喝酒的人受難。因此,先生們和女士們,我們在給我們不幸的約瑟夫做完祈禱後,勞請各位到你們不認識的已故薩夫卡·布齊斯的墓前去……’

“別尼亞·克里克講完這番話後,走下土岡。眾人、樹木和墓地的叫花子們都鴉雀無聲。兩名掘墓穴的工人把一口沒有上過漆的白木棺材扛到旁邊的墓穴前。唱詩班班長結結巴巴地為約瑟夫做完祈禱。別尼亞朝約瑟夫的墓穴拋下第一剷土後,便掉過身子走到薩夫卡墳前。所有律師和彆著胸針的太太們,像一群綿羊,乖乖地跟在他身後。他迫令唱詩班班長為薩夫卡唪唱整套亡人經。六十名唱詩班歌手隨著班長齊聲誦唱。薩夫卡連做夢也沒想到會給他舉行這樣的厚葬,請您相信阿里耶-萊伊勃,一個高齡老人的這句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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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是怎樣在敖德薩起家的(5)

“據說那天‘雙料猶太人’決定歇業,從此關門大吉。他在做這個決定時我不在場。不過唱詩班班長、唱詩班歌手、殯儀館沒有收取一文錢的費用,則是我用阿里耶-格萊布的兩隻眼睛看到的。阿里耶-萊伊勃——人們是這麼叫我的。此後,我就沒再看到什麼,因為人們躡手躡腳地離開薩夫卡的墳墓後,拔腿就逃,活像逃離火場一樣。他們飛也似的跳上敞篷輕便馬車,爬上大車,或者撒腿狂奔。只有坐紅色汽車來的那四條漢子,不慌不忙地坐回到那輛車上。八音盒奏響進行曲,汽車震動了一下,揚長而去。

“‘這就叫國王,’說話咬舌兒的莫伊謝伊卡,佔據了牆上的最佳位置,目送著遠去的汽車說。

“現在您全都知道了。您知道了是誰第一個叫出‘國王’這個稱號的。您知道了他為什麼既不這麼叫獨眼龍弗羅伊姆·格拉奇,也不這麼叫瘋子科利卡·帕科夫斯基。您全都知道了。然而這又有什麼用呢,要是您鼻樑上依然架著副眼鏡,您的心靈中依然秋風肅殺?……”

養老院的末日(1)

在鬧饑荒的那個年代,敖德薩沒有人比第二猶太公墓養老院裡的老人過得好。當年,呢絨商科夫曼為追思亡妻在公墓的圍牆外建造了這個養老院。養老院與公墓毗鄰,成了凡科尼咖啡館裡許多人取笑的話題。然而科夫曼此舉是積德的。革命成功後,寄生於公墓的老頭老太近水樓臺先得月,包攬了掘墓人、唱詩人和洗屍人三職。他們搞到了一口橡木棺材,外加棺罩和銀流蘇,租給窮人落葬之用。

當時敖德薩薄板奇缺。租賃棺材的喪家絡繹不絕。死者長眠在租至他家的橡木薄皮棺材裡,承受祭奠,然後被抬至墓地,連同裹沒全身的白屍衣從棺材裡扔入墓穴。這是一條被遺忘了的猶太教規。

先哲教導我們,不應阻撓蛆蟲與屍體結合,屍體乃不潔之物。“你出之於土,歸之於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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