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他的面容:“不必了;明早再去就行;不著急。”
穆閬微微一愣;軍情如火;怎會不著急?不過燕洵這樣說;他也不敢反駁;只是靜靜的跪在那裡;不敢說話。
“來;陪我喝一杯。”
燕洵微弓著腰;低頭倒酒;微弱的珠光下顯得有幾分頹然的落拓。穆閬受寵若驚;連忙起身小步的走上前去;接過酒杯;也不敢坐。
燕洵隨手指著一旁的座位;說道:“坐吧;別杵在那。”
穆閬小心翼翼的坐下;一飲而盡道:“多謝陛下賜酒。”
燕洵也仰頭飲下去;穆閬連忙為他倒酒;聽他淡笑道:“好久沒人陪我喝酒了;以前是環境所迫;不能飲酒;如今環境好了;能陪我喝酒的人卻都不在了。”
穆閬手挽輕輕一顫;他是個聰明人;從昨晚燕洵下令停止追殺秀麗軍起;他就覺得有些不對;此刻聽了燕洵的話;他越發覺得自己聽了不該聽的話了。
“來。”
燕洵很隨意的說了一聲;竟然還拿酒杯在穆閬的酒杯上輕輕的撞擊了一下;醇紅色的酒漿傾灑在手指上;他也不以為意;拳頭大的酒樽容量很大;他卻總是一飲而下;不一會;一壺酒就已經被喝了大半了。
燕洵今晚的話很多;似乎比以往一個月的話還要多;他問穆閬軍隊的伙食;問他家裡有幾口人;父母是否還健在;身子好不好;有幾個孩子;可曾讀書;娶了幾房妻子;甚至還笑著問他軍妓營裡的妓女漂不漂亮。
穆閬心神劇震;以前沒有機會見燕洵;知道的一切都是聽來的;如今見他這樣平易近人;他越發覺得自己當初的選擇沒有錯;至於那個膽敢背叛陛下投靠卞唐的女人;就更是不知好歹了。
這樣一聊就到了深夜;更鼓響了三聲;燕洵似乎已經有些醉了;半靠在坐榻上;懶散的說些閒話;漸漸的就不吱聲了。穆閬以為他睡著了;拿起一旁的錦被為他蓋上;就小心的退出大帳。
大帳內又安靜下來;靜的能聽到極遠處軍人們輕輕哼唱的燕北長調;就那麼悠揚的迴盪在夜空之中;帶著淒冷的味道;一圈圈的環繞著。黑暗中的男人睜開眼睛;那雙漆黑的眸子清醒如水;哪裡還有一絲一毫的醉意。
又只剩下自己了。
四周都是空曠而冰冷的;沒有一個人;外面的風呼呼的吹著;明明是醇暖的;可是吹進帳裡;不知為何;卻透著幾絲清冷。他一個人躺在寬闊的軟榻上;錦被華裘;玉枕珠帳;香爐裡的團香一層層的盤旋上揚;清淡怡人的香氣飄滿帳內;吸進鼻腔;有著令人安神的效用。
可是;這樣華麗的高床軟榻;這樣靜謐的暖春良夜;卻終究只有他一個人。就好像很多年前的那個晚上一樣;她被人帶走;乘坐著巨舟;一路南下;他站在北朔關城樓上;眺望著那條白練;莽原堆雪;江山似鐵;她終究脫離了他的掌握;離他而去。
其實;早在還很小的時候;他就已經預料了日後的局面。
她從來都是正義而善良的;不管處在何等危局和困境之中;哪怕滿身傷痛;也從不會放棄對未來的期待和希望。開始的時候;還是他在不停的鼓勵她;可是漸漸的;就變成她在支援著他;她為他描繪他們的未來;她告訴他她的理想和抱負;她對他說她的政見和希望;不管遇到何等危難;她總是能堅強的找到解決的辦法;教他刀法箭技;教他軍法政略;烏道崖名義上是他的老師;可是他從她那裡學到的;卻遠比從別處要多得多。
她是他的良師益友;是他的親人依靠;更是他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
可是;越是如此;他越覺得不安;越發擔憂害怕。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突然意識到也許終有一日他們會分道揚鑣;終有一日她會離自己而去。、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也許是在她同情奴隸的時候;也許是在她和趙嵩關係日漸密切的時候;也許是在她為他講解未來社會的安定繁榮的時候;也許更早一點;他記不清了。他只是隱隱的知道;也許在未來的某一日;他終究會讓她失望;他終究會傷害她;他終究會打碎那一份珍貴的信任和依賴。
於是;他想方設法的排擠她;想讓她脫離軍政;不想讓她看到自己滿手的血腥;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猙獰和殘忍。
他並非是折斷白鷹翅膀的獵人;而是一隻註定要行走在暗夜裡的夜梟;當漫長的永夜過去之後;天地開始有了黑白之分;他就開始害怕了。
黑暗裡響起一陣低沉的笑聲;他的眼神帶著淡淡的迷醉;他突然記起小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