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斜了一眼,他身邊的人忙把秦醫生拉開。
劉護士太年輕,未經世事,被嚇得躲到一旁,小臉煞白,桃花眼卻不住地往程天恩臉上瞟。
錢助理一看,忙上前賠笑,含混著不願說破一樣,姜小姐這幾天不吃不喝不睡,心灰意冷的,什麼事都不聞不問,唯一記掛的就是大少爺……二少爺您就別再刺激她了,萬一有個好歹……
程天恩一把推開他,滾!你算什麼東西,這裡輪不到你憐香惜玉!
說完,他轉動輪椅上前,一把握住我的手腕,那種力度,似乎恨不能將我整個人生生捏碎一般。
若是以前,見他這般,我肯定會驚恐無比,只是現在,死都死過了,還有什麼可恐懼,不過,厭惡的情緒還是矇頭而來,我說,你要幹什麼?
此時的程天恩是暴怒的。
這種疲憊中的暴怒,是我從來沒在他身上見到過的。
他是個內心無比驕傲的人,一貫是雲淡風輕、運籌帷幄的表情,他這種失控感讓我不免心慌。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衝我吼,裝什麼心灰意冷?!看起來顯得好高階哈!你不是想去見我哥嗎?我這就帶你去見他!我讓你好好地見見他!
我忍著身體不適帶來的喘息,說,你放開我!
錢助理不甘心地在一旁喊,二少爺,您別傷著她!她身體正虛弱……
程天恩理都不理,一把將我拖下床。
我手臂上的針頭與掛水瓶分離,鮮血密密地沁出來,後背上的傷口隱隱作痛,我光著腳,被他從病房拖出來。
長長的頭髮,帶著海水親吻過的鹹溼氣息,散亂在我的頸項間,寬大的病號服,蒼白的臉,十足的病中模樣。
他這異常的暴怒,讓我再也無法平靜。我望著他,眸光開始抖動,結結巴巴地問,他是不是出事了?!
他沉默下來,恨意卻不減分毫。
他越沉默,我越驚恐。
我說,程、程天佑是不是出事了?你、你告訴我。
輪椅轉動間,程天恩依舊緊緊抿著他的唇,眼尾的餘光斜向我都是深深的恨,似乎同我多說一句,都讓他厭惡至極。
在他的沉默中,我漸漸開始崩潰,無法再冷靜,我幾乎帶著哭腔尖叫起來,你告訴我……告訴我啊!
直走到重症監護室前,程天恩破門而入,一把將我扔進去,說,滾進去!自己看!
值班的護士忙上前,說,先生,先生,沒有醫生的准許,不是探視時間家人也不能進。您就是要進也要穿上隔離服啊!要不對病人不好啊。啊!閃開!閃開!不要碰我!否則,我要喊保安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程天恩的手下給拉到一邊去了。
我呆坐在地上,抬頭望著病床,亂七八糟的管子插在那個一動不動的人身上。床旁多功能監護儀上明明滅滅的燈,無聲無息的光,如他往日間沉默的溫柔。
我爬起來,赤腳緩緩走過去,搖搖晃晃,一時間,心顫和悲傷全堆積在嗓子裡,輕輕顫顫只喊了一句:天佑——
便再也說不出任何話語。
程天恩在一旁,暗黑的眼眸中如同囚禁著一頭飢餓的猛獸,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無比平靜,卻依舊擋不住那滔天的憤怒。
他說,什麼程先生不能下床?!什麼程先生身體不便?!他是我哥!他是程天佑!瞎了眼愛上你的程天佑!但凡他有一口氣,但凡他有半點力氣,整整兩天時間,他怎麼能放下心不去看你一眼?!他就是爬也會爬到你床邊!他不去看你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根本沒醒來!或者……再也不會醒來……
他說,你若愛他半分,瞭解他半分,就該知道,他一定是出事了!他怎麼會愛上你這麼個冷心冷血的女人?!
說到這裡,他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卻難掩悲傷,說,我哥……已經昏迷三天兩夜了,醫生說如果七十二小時內他醒不來,這輩子就永遠不會再醒來了!
他顫抖著抬手,看了看腕錶,聲音無比絕望,說,都已經七十個小時了,還有兩個小時,如果他再不醒來……
我只覺大腦裡“轟——”的一下,剎那間,全世界的時鐘都在我耳邊滴答作響,我但覺身體搖搖欲墜。
他眼眶通紅,停頓了一下,止住了悲傷,冷笑道,不過,姜生,你放心,你放心,如果他死掉,我一定要你陪葬。
3 天佑,該起床了
重症監護病房裡,我靜靜地守在他的身旁,旁若無人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