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鈺低嘆了口氣,默然不語——他無論如何也忘不了,家中老小被一同斬首的噩耗傳來之日,馬超發狂之下空手掙斷鐵鏈的那一幕……
鐵塊撒了一地,狼藉之中,那個原本眼神純正的青年將軍,就像一隻被逼到了絕境的困獸,在巨大無形的籠子裡掙扎著,咆哮著,像是要把天地間的一切都撕裂……
那樣絕望到底的眼神,光是想到,就令他渾身發冷……
就是那一日,他也親眼看到面對著馬超,蕭若雖然面色鎮定,手也在輕輕地發抖。
過後接過她一直拽在手裡的弓,發現上面已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汗。
……
他也是捏了一把汗的,當時旁邊只有不到三十個親兵,馬超連鐵索都掙斷了,如果要殺蕭若,就是舉手之間的事。
但是他始終沒朝蕭若走一步,而是緩緩後退,手上因為用力過度而裂開,血滴滴而下,拖出一條血痕。
就那樣站著,久久的,不說話……
急促地呼吸著,眼睛血紅,手張開又握住,好像想去哪裡,卻寸步難行……
這情景讓劉鈺想到了圍獵的時候,被困在包圍中,死去了所有同伴的狼。
渾身都是血,戒備任何一絲聲響,仇視所有的人,眼神想殺死獵手,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陷入走投無路的境地。
馬超那一刻的眼神和獨狼如此相像,這讓劉鈺感到一絲隱約的不祥……
“讓我殺了他。”
許久許久,他才說出了一句話,聲音沙啞,急促的呼吸中音節殘缺,一動不動地瞧著蕭若。
“好。”
他聽見蕭若答。
……
急從堳城調來的五千驃騎,蕭若大膽地全部給了馬超。
在看著他帶兵出城的那日,劉鈺盯著他的背影,想起當初被圍到困境的那隻獨狼,它是撞樹而死的。
就算是困境也掩蓋不住它骨子裡的孤獨和驕傲,寧願血濺三尺玉石俱焚,慘烈而終,勝過苟且受辱。
這個想法讓他在馬超出徵之後就感到不安,等盡屠俘虜,坑殺涼州八駿的訊息傳來……他總算印證了內心的猜度——錦馬超不復存在了。
曾經縱橫西涼如一彎新淬成的槍一樣,鋒利而帶著天地正氣,目光朗朗可敵皓日,剛直如槍寒鐵為骨的青年將軍,已經隨著韓遂的兵敗如山倒,一去不復返。
他是這麼想的。
……
“來了……”蕭若的下一句話短而急促,將陷入沉思中的劉鈺拉了回來。
將目光投向前方,察覺大地忽然開始緩緩顫抖,一條黑線在被暮色模糊了痕跡的天地之間橫空出世,浩浩蕩蕩如河流奔騰,節奏清晰急促,遠遠看著就像是走在大霧中一樣,漸漸近了,才看清那是馬蹄上滿是蒸騰的汗氣,白霧噴出,與落日的餘光融在了一處。
這支騎兵,是在馬超和韓遂的內鬥之下存活下來的,已經是騎兵精銳中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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