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的晉州,也和京兆一樣,酷熱非常。此時正是傍晚,曬了一天的熱像是從地下鑽出來一樣,走在晉州街道上的顧重安感到尤其悶熱,只有走到巷口時,才會有一絲風漏出來,悶熱才得到一點點紓解。
顧重安漫無目的地走著,走到哪裡便算哪裡。在經過一個普通巷口時,他突然停了下來,看著巷子中間一幕出神,他慢慢地走了過去。
“今日便講到這裡,明日你們再來,我再說下一句。”顧重安甫走近那裡,便聽到那個老人家這樣說道,手上還搖著蒲扇散熱。
他的話一說完,原本圍坐在他身邊的幾個小孩子便站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將手中的紙張放在竹椅上,恭恭敬敬地彎下了腰,異口同聲地說道;“謝謝孔爺爺,我們明天一定會來的,!”
這幾個孩子,大概**歲的樣子,身上穿著粗布衣裳,有的甚至還打了補丁,可見這些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但是令顧重安奇怪的是,這幾個窮苦孩子,似乎和他之前見到的窮孩子不一樣。
他們恭恭敬敬地給老人家彎腰行禮,還將小竹椅仔細擺好,更重要的是,這些孩子臉上並沒有卑微愁苦,反而有一種勃勃朝氣。
見到他們,就好像有一種太陽剛剛升起的感覺。
“請問老先生,請問您是這幾個孩子的老師嗎?”待幾個孩子離開之後,顧重安朝這個老人家作揖,這樣問道。
看樣子,這個老人家是在為這幾個小孩子授課解惑,當是先生無疑了。只是,怎麼會在巷子中間授課呢?是因為這些小孩子貧困嗎?
聽了顧重安的問話,老人家拈著長鬚,哈哈一笑道:“我不是他們的老師,我哪裡夠資格做他們的老師,我只是識得幾個字,正好在戰亂中撿了幾本書,才為他們說道說道而已。”
他打量著顧重安,心裡有些訝異。這個中年男人一身儒氣,看著是個讀書人,舉手投足之間卻又有些不一樣,並沒有讀書人的倨傲,反而十分謙恭,讓人心生好感。
“這位先生,請坐。”老人家伸手邀請道,他不知道顧重安是什麼人,便用了“先生”兩個字來稱呼。
“多謝老丈,那麼晚輩就卻之不恭了。”顧重安又再對老人家做了個揖,然後坐了下來。
坐下來之後,顧重安和老人家略略寒暄了幾句後,將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老人家,你們怎麼會在巷子這裡讀書呢?晉州這裡應該有州學、縣學才對,怎麼這些小孩子不在那裡讀書?”
顧重安這麼一問,老人家便知道他是外地人,便知道這個人家境必定殷實,所以才會問這麼不接地氣的問題。
這些穿著補丁衣服的窮苦小孩,連三餐都只是勉勉強強,又怎麼能上得起縣學、州學?那都是有權有勢有錢的子弟才能去的,普通人家哪裡會有這樣的機會?
於是,老人家便詳細地為顧重安解說道:“先生想必是外地來的,所以不熟悉晉州這裡的情況。自二王之亂後,縣學、州學是越來越少了,非一般人家可以就讀……”
這個老人家因著讀了幾本書,又一直在晉州這裡生活,所以很熟悉晉州這裡的情況,平生又最好說話,便將晉州州學、縣學的情況一一說了出來。
如果有人從這裡經過,便會看到這樣一副情景:在一戶人家前面,擺放著幾張竹椅子,其中有一個老人家在緩緩說著話,而他對面的中年人則細細聆聽著,只是這個中年男人的臉色慢慢變了,從一開始的舒然到中間的審慎,最後緊抿的唇角便帶著怒意。
“老人家,你所說的這些情況都屬實?是整個晉州如此,還是部分縣如此?我竟不知這些地方的縣學、官學是這樣的!”顧重安沉沉地說道。
從老人家的描述中,他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幕幕情景:縣學、州學先生的迂腐與貪婪,有錢有勢的學生進入縣學、州學之後,並沒有熟習聖賢書,而是玩鳥鬥蟋;窮苦人家的孩子眼巴巴地看著縣學、州學的門牆,卻根本沒有進去的資格……
難怪,難怪晉州這些地方的藏書如此微薄,民歌民謠如此稀少,原來不僅僅是因為戰火,最重要的原因,是這裡的吏治教化!
因為縣學、州學所訂的束脩太高,所設的標準太苛刻,所以絕大多數的百姓子弟根本就沒能進入縣學、州學,以致縣學、州學只淪為有權有勢子弟的囊中物,普通百姓根本就沒有機會知禮明理。
一縣學、州學如此,那麼一縣、一州將來的命運也就如此。這是一個極其簡單的邏輯,但有多少人會發現?
顧重安是權貴子弟,此前他從來不知道,在各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