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霑的病,引起了顧家的慎重對待,慎重中還有細微恐慌。畢竟。顧霑的年紀不小了。大家生怕他有什麼損失。侍疾便極為用心。大房、二房輪著來,對顧霑的照顧可謂無微不至。
這一日,正好是顧重庭休沐。他便去了松齡院侍疾。主子們侍疾,當然不用看火熬藥,主要是陪著顧霑聊聊天紓解愁悶而已,顧重庭此刻做的,便是這樣的事。
“父親,朝中無大事,您且放心在家休養,定要好好注意身體。昨日我還見到了尚書左丞蔣大人,他還囑咐您要以身體為重,吏部一切事情都正常。”顧重庭這樣說道。
他的語氣帶著憂慮和勸慰,像冬日暖陽一樣,讓人感到無比溫暖。
顧霑躺靠在床頭,試圖擢住這些溫暖,卻力不從心。他的目光落在顧重庭臉上,想透過他俊雅的面容,想看清他的心究竟是如何的。
“父親,您怎麼了?”被顧霑這樣盯著,顧重庭覺得有些奇怪,便這樣問道。
顧霑的目光似在探究,好像要將他燒出一個洞來,這令顧重庭心中怪異更甚,忍不住問道:“父親,孩兒臉上有什麼嗎?”
顧霑聞言,將目光從顧重庭身上移開去,聲音沙啞地說道:“沒有什麼,這一病,為父倒有些黯然,總想起以前了,彷彿覺得你們還縈繞膝下,不想已經故去幾十年了。”
顧重庭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鬆了一口氣,便笑著說道:“父親臥病在床,難免多思。待往兒和彷兒回來,便可縈繞膝下了。再說,大哥已經有嫡子了,父親膝下必會越來越豐盈的。”
說罷,顧重庭傾身為顧霑整了整被子,掩住眼裡的情緒。那些少時的歡樂,顧重庭自是記得。其時越歡樂,其後便越可笑,他竟然……認仇作父,還懵懂過了這麼多年!
父子兩人一時若有所思,恰在這個時候,僕人將晾好的藥端了進來,顧重庭下意識將藥接過來,邊說道:“讓我來吧,父親,我來喂您……”
說罷,叫藥勻起來,輕輕吹了吹,然後舉到顧霑的嘴邊,臉上帶著笑容,如天下間任何一個孝子那樣。
顧重庭這番動作極其自然,讓顧霑忽而覺得眼睛酸澀。如果他不是接到衛衍的書信,他定會覺得二子純孝。可如今,顧霑竟難以分辨這些和美孝順是真境還是幻象了。
顧重庭又陪著顧霑大半個時辰,才告辭離開,臨離開之前,還細細叮囑顧霑要好好養身體,家中萬事都有顧重安和他,讓顧霑切勿勞神云云。
顧重庭離開之後,顧霑仍覺得口中仍有藥味,苦澀一直不肯散去。
良久之後,他才喚來老僕顧忠,對他這樣說道:“阿忠,我有件重要的事情交代與你,你務必小心謹慎,切不可讓人發覺!”
顧忠一聽,便彎下了身子,恭敬地說道:“請老太爺吩咐。”
顧忠跟了顧霑幾十年,很清楚顧霑這麼說,必定是事態緊急,他凝神等待著顧霑的吩咐,不知道會是何事。
下一刻,顧霑便沉著臉色,低啞地說道:“你去找幾個可靠的人,跟蹤顧重庭!他離朝之後去了哪裡、與誰見面、說了何話,這些,我都要知道!要儘快!”
顧忠猛地抬起頭來,他不確認自己耳中聽到的,不由得遲疑地問道:“老太爺……”
“你聽到的,沒錯。去監視顧重庭,我要清楚知道他的一舉一動,這事,絕對不能讓他察覺!”顧霑再一次沉聲說道,將口中的苦澀壓了下去。
破家滅族……就算是他最愛信的二子,都不可以!
入暮時分。顧重安如常來松齡院給顧霑請安,在見到顧霑有所好轉之後,臉上的興奮便不禁露了出來。這興奮如此明顯,顧霑想不注意到都難。
“秘書省有什麼高興的事嗎?”顧霑這樣問道,頗有點好奇。顧重安今日是在秘書省任職,事情想必和秘書省有關。
“倒不是和秘書省有關,而是和雲山書院有關。今日下午我告了半日假,去了雲山書院。它三月份就招納生徒了,事務異常繁茂,孟山長一個人忙不過來。我便去幫忙了。我一想到書院要授徒就興奮不已!”顧重安回答道。眉眼都彎了起來。
在太原府晉州的時候,他隱約有了開設書院的想法,回到京兆之後在大朝會上書,幸得有孟圭堂、長隱公和沈度等人。眾人合力才能將雲山書院撿起來。
從太原府晉州到京兆雲山。有關書院的一切。顧重安都參與其中,有一種看著孩子漸漸成長的感覺,他對雲山書院極其上心。為它所付出的心力。甚至比他在殿中省多得多。